亲娘害了人,钟瑜心里多少对钟紫芬有些愧疚,回身又瞧瞧后面,问道:“她去了哪了?”
月圆指了钟紫芬消失的拐角,钟瑜便顺着走到了那个拐角。
月圆压低声音道:“小姐,我们这是……”
钟瑜伸出手指比了个嘘的手势,月圆便噤了声。
远远能瞧见个女子带了帏帽,遮的很严实,似是很怕被人认出。
不过毕竟是一同生活了多年的姐妹,身形确是钟紫芬没错。
钟瑜悄无声息的跟着,见她进了一间医馆,差不多两刻钟后从里面出来,跟着的婢女手里还提了一盒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钟瑜带着月圆在外立了会儿,待确定她走远,才抬步进了那医馆。
内里和普通的医馆没什么分别,药童见来了人上前道:“姑娘可是来看病的?”
钟瑜朝着他点头,那药童便进了内间去禀报了。
没多大一会儿,一位白胡子医者走了出来,坐下正要开口问询,钟瑜便抢先道:“刚才进来戴着帏帽的女子,她是得了何病?”
老医者上下扫了她一眼,道:“姑娘若不是来看病的,便请回吧。”
钟瑜从袖子里把带的银两全拿了出来,又翻出了绣着姓氏的手帕,道:“那是我家姐姐,我是定远将军的女儿钟瑜,并非心怀不轨之人,你大可以打听我二人是否真是姐妹。”
老医者伸手接了那手帕看了眼,眼前的女子确实也姓钟,再细瞧她眉眼间,和钟紫芬好似也有两分相似。
“我姐姐出嫁后一直没回过娘家,家里人担心的很。如今我在街上遇见了,又见她来了您这里,不问个清楚如何能就此离去。”
老医者有些为难,伸手捋了下胡子,犹豫了好一会儿。
钟紫芬给过他许多银两为她医治,千叮万嘱不能泄露给夫家半点,不过倒是未提过可否说与娘家人听。
看着眼前的银两,白胡子老医者琢磨着既是妹妹,害自家姐姐也没什么好处,便实话实说道:“令姐乃是小产后落下了病根,宫体受损极难再有孕。我给她调了养宫的药服着,只是……收效甚微。”
钟瑜大惊失色,一手捂着嘴,双目瞪得大大的,许久后才道:“这……芬姐姐在家时一向身体康健,如何会小产呢?”
医者长叹一声:“是误服了南星,方才小产的。”
钟瑜是懂得药理之术的,一听便震惊道:“南星?这,这可是毒药啊……”
老医者点点头:“剂量小,性命无忧,只是滑了胎。钟夫人起先自己也不知,只是一直未再有孕,便悄悄来了我这医馆里寻医。
前些天她带了个木汤匙来给我瞧,说是之前饮用安胎药时用的。我检查了一番发现那汤匙乃是中空,内里竟是放了足量的南星粉。
想来是木制汤匙泡在热药汤中,内里的药粉遇水便渐渐释放了出来。
好在此种方法药粉扩散缓慢,每次饮入的剂量小,不过也因此不易察觉,待到感觉不适之时,已是来不及了。”
钟瑜不由一阵背脊发凉,苏公子喜爱钟紫芬的美貌,除了她后院里也有些别的美貌女子,这么多以色侍人的女子齐聚一堂,钟紫芬的毒从何而来显而易见。
这大宅后院里,女子若想过的好,便只能不停的争。
这些年钟府后院的女人们新接来的,变卖出去的,来来回回始终在钟将军身边的,也只有得了子女的这三个人,可她们的日子也并不顺心。
王夫人得了将军一腔真心,可却无法独占将军的身,施氏为讨主母欢心,一直都在伏低做小,袁氏生的美貌,可最终也不过一席白布卷了抬出了府。
再思及女主钟紫茜前世在宰相府里的生活,钟紫茜貌美又有心机,做事心狠果断,可不仅没得善终,更未曾得到过夫君的半点真心。
富贵权势迷人眼,可内里的苦又有谁知。
老医者看她神色不佳,只道她是担心姐姐,便道:“你姐姐如今按我的方子养着,倒也不是全无希望,她不同娘家人说,许也是怕你们忧心。”
忧心?钟将军与王夫人的眼里哪有这些庶出子女,别说是王夫人,便是钟将军大概也并不关心嫁出去的庶女过的如何,在他的眼里,这个女儿只要不丢他的脸就行了。
钟瑜向医者道了谢,脸色苍白的从医馆出去。
神色恍惚的走至大街上,只觉得透骨的凉意渗入了四肢百骸,她目光茫然的看着街上行行色色的人,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从前这些只是纸上的故事,现下却是活生生发生在眼前,袁氏母女母亲死的不明不白,女儿落得不能生育,这后院女子的命当真如此轻贱。
钟瑜有些怕,她不想这样如履薄冰的过日子,如果可以选,她只想要平淡踏实的简单生活。
月圆见她怔怔的,喊了她好几声,钟瑜才回过神来。
“小姐,你怎么了?”
钟瑜依旧面色苍白,勉力笑了下,道:“无事,回吧。”
“不去翰林院了?”
“嗯,身上没银两了,在外也不方便,不急在这一时。”
第16章 想见世子想疯了吧?
回了府里,偏院里不见钟紫茜的影子,倒是施氏之前服侍着染了风寒的王夫人用了药,这会儿正回到院子里。
施氏这般精明的人,一眼便瞧出了钟瑜面色不对,见她低着头就要回房,伸手拦了她道:“你这是出门了?遇上谁了这般失魂落魄的。”
钟瑜默默的看了她一眼,诚实道:“……见着了芬姐姐。”
施氏一愣,红润明艳的唇边随即扬起了一抹胜利的微笑,她悠闲的进了厅里坐下,靠着舒服的软垫,喝着上好的龙井,一副看热闹的口气道:“这丫头现在过的苦着呢吧。”
钟瑜抬头看向她毫无愧意反而隐隐有些幸灾乐祸的面庞,心中一片凉意,并未答话。
施氏将手上茶杯放下,斜眼瞧着她,道:“你这般看着我做甚。她如今过的不好,要怪她那母亲。不过是生的美些,便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那丫头如今过的凄惨,就是她母亲一手造成的。
那苏侍郎家的嫡公子是主母王夫人一早给钟紫蕾看中的,别说钟紫芬了,便是钟紫蕾这个嫡女论起来都是高攀。
这个蠢女人怂恿着女儿在苏公子面前卖弄,这引了苏公子喜爱又如何,主母咽不下这口气,还能给你去争名分?不自量力的蠢货,如今可不是自作自受了。”
钟瑜低头不语,或许钟紫芬如今的情况确是袁氏与她自己一手造成,可听着施氏这般嘲讽讥笑依然觉得有些凄凉。
“这人啊,要想活的好,便要做个明白人,一早知晓自己的位置,才能稳稳抓住力所能及的里面最好的那个。”
施氏似打开了话匣子,嘲讽了袁氏母女好一会儿,时不时还冷笑几声。
说了半天见钟瑜始终不说话,施氏起身行至她面前,教训的口吻道:“如今你见着她的模样也好,长长教训。
你虽没养在我膝下,可毕竟也是我女儿,我可奉劝你一句,莫要存了飞上枝头的幻想,到时候丢了我的人,影响你妹妹的婚事。”
钟瑜表情只是微动,随后嗯了一声。
施氏说完了也觉着似是说的太难听了,这个女儿总是逆来顺受的,是以对她说话总不自觉的肆无忌惮。
可这女儿也是个通透人,生的也美貌,李嬷嬷也总是劝自己对她好些,说不定将来也能有些助力的。
于是又扬起和蔼的笑容,伸手抚上女儿的肩,道:“为娘也是怕你走这芬丫头的老路,你与茜儿两个,娘亲都希望你们嫁的好,只是再要强,也得在能力范围内才能得个修得好成果。”
施氏这几句话倒是说的没错,钟瑜也一早看清,门当户对的婚姻才是牢靠,为妾多是以色侍人,她本不是会说话哄人的性子,更不愿费心去学这些。
只要夫妻相敬便好了,一辈子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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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所见以及施氏一番话,倒是坚定了钟瑜嫁宋元京的心。
世间如谢氏夫妇那般的举案齐眉的眷侣本就是难得,她也没妄想可以得到这样的感情,只想改了书中原本死于非命的结局,然后安稳平顺的活下去。
宋元京官不高,人心善又正直,便是有个表妹又如何?即使没有表妹,他将来也是会收进来别的女人的。何况这个表妹既遇了山贼,是不是还活着本就不一定。即便是活着,回来的她大概率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他还能娶她为妻吗?
需知有些事,不是自己愿意便一定能够的。
表妹归期尚不知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宋元京在朝为官,正妻之位是不可能一直空悬着等下去的。若有一日他迫于压力娶了别的女子做正妻,之后才寻回了表妹,那女子是否会善待他的表妹?
她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嫁给他的机会。
与其他苦等表妹无期,倒不如先和她订亲。如果表妹回来,那婚事可以再议,而大概率表妹一直不回来,那她便嫁与他做正妻。
钟瑜对自己有自信,她对宋元京的感情不过尔尔,她不仅不在意婚后他继续寻找表妹,还会支持他,将来他当真寻着她了,也会答应给她安排身份收进来,并且好好待这个可怜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