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间接受的信息量太大,薛碧微脑子混沌,她确认道:“所以,赵宸是当今圣上?”
赵小宸眨眨眼,算是肯定回答。
难怪赵宸听说她不仅不嫁给他,还要远走京城便会怒不可遏,薛碧微刹那间福至心灵。不过,一体双魂对旁人而言不可思议,与她来说却没甚稀奇的。毕竟她身子里的灵魂就是个外来货,还是来自千年之后的现代。另外,薛碧微比较羞耻的是,起初很长一段时日,豚儿都很是抗拒她的亲密,没成想小小的身子里与她相对的竟是赵宸!
她竟然还脸皮奇厚的不顾对方意愿,时常亲亲捏捏!
空中轰然雷电交加,暴雨如注。
赵小宸的耳际突然传来一声声殷切的呼唤,“豚儿!豚儿!快回来!”他细辩之下,竟觉出是父皇的声音!
与此同时,还有一股陌生的力量在拉拽着他的身子,像是要把他在拖进虚空的隧道里。他强忍着不适,抓紧对薛碧微道:“姐姐,赵宸的玉佩如今落到了赵宇的手里,赵宸束手无策得紧。”
“若是他拿不回来,后果堪忧。”
“赵宸这般可怜,姐姐,你莫要再与他生气罢?”
薛碧微瞬间就注意到了他的异样,难受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她手忙脚乱的抱着赵小宸,想尽力让他不难么难受,可是毫无章法,反而愈发见他的肉嘟嘟的小脸皱成一团。
她哭着道:“好,我答应你。”悬着一颗心,又问,“豚儿,你要走了吗?”否则,为何怀中的他已经渐渐变得透明,再难切实触碰?
“我何时还能再见到你?”
一向让人安慰、让人哄的小哭包,此时反而伸出小胖手想要去擦拭薛碧微眼中滚落的泪珠,自然只是虚妄。
唯恐自己日后会忘记赵小宸的模样,薛碧微狠狠揉搓了一下眼睛,瞪得大大的,想要深刻的将他的笑脸印在脑海深处。
“姐姐,我们应当不会再见了。”
分明应该是抱头痛哭的伤离别之时,赵小宸反而灿然笑道:“姐姐,你要永远记得豚儿乖巧的时候哦!”
“不要忘了我哦,我会想你,你也要想豚儿哦!”
他的身影越来越淡,堪堪剩下一丝光影,薛碧微徒劳的挽留他,手过处却是一掌虚空。她难受得泣不成声,艰难的点头又摇头,“豚儿,你不走好不好?”
可是,话音未尽,指尖那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
薛碧微无措的望着赵小宸消失的地方,浑噩茫然。
雨汇成水流,自屋檐倾泻而下,哗啦作响的声音掩盖了她的失声痛哭,
她知道,赵小宸再也不会回来了。
...
晶莹滚烫的泪珠悄然滑落,在赵宸肩部的锦袍上晕开小小一团。
她哽咽着嗓音,缓声道:“豚儿离开前最担心的便是你的安危。”
“他说你眼下一筹莫展。”
“是么?”
虽说赵小宸时刻记挂着自己的安危足以让人欣慰,可赵宸转念又暗恼他的多话,毕竟在微微的眼中,他该是英明神武,杀伐果决、无所不能的形象才是。
让她那双潋滟着波光的杏眸一错不错的盯着,赵宸有几分赧然,硬着头皮颔首道:“不至于如此严重。”
“之所以迟迟未动,是因为彼此在估量对方实力,待一举击中而已。”
他说的云淡风轻,却让薛碧微满面愁容,“不可再等了。”
“他成竹在胸,不过是在耗费你的时间与耐心。一旦你露出颓势,他便可肆无忌惮,杀你于不备。”
若赵小宸还在,赵宸尚可与赵宇暗中试探,而现在,他等不起了。
第66章 . 六十六只团子 分歧
按照书里所写的时间线, 赵宇会在建元三年立冬这日,通过与许嵘里应外合,将包括皇城在内的汴京内外尽数掌控在手中。其后一日, 他代为传诏天下,建元帝于病中禅位于瑾王, 自此江山社稷彻底成为赵宇的囊中物。
也就是说, 在今岁立冬前, 赵宸已然不省人事,而他具体何时会有此意外,无人可以下定论。
或许今日?明日?
无所寄托的魂魄四处游离飘荡, 不知归路。
“你很担心我遭遇不测吗?”赵宸直视薛碧微的双眼, 轻声问。
“嗯。”薛碧微直言道, “你很好, 不该遭此一劫。”而且, 他是她喜欢的少年郎啊,合该有恣肆洒脱的人生。
赵宸浅笑,握着她的手在唇边吻了吻,“我很高兴。”
“我有个法子,或许可以解开当下困局。”薛碧微道。
“嗯?”赵宸有些新奇她会有甚锦囊妙计, 立时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见他无甚排斥的情绪,薛碧微斟酌着道:“赵宇明日会来府上提亲...”
她才刚起了头呢,以赵宸的玲珑心思还能不知她想的甚主意?他当即横愣着眉眼,拒绝道:“让你以身犯险?绝对不可!”
“他向你提亲之事,你无需关心, 交给我处理。”
薛碧微恨得牙痒痒,她就知道!以他顽固不化的性子,多半认可不了自己的提议!可她仍不愿放弃, 执拗道:“若是错过,便难有这得天独厚的时机了。”
“我如赵宇所愿嫁进瑾王府,在婚礼那日你着人隐藏在暗处,伺机夺回玉佩。”
“你呢?”赵宸眼底结冰,逼问道,“你如何自处?”
他通身寒意瘆人,咄咄相逼之态让薛碧微觉着自己的回答如若不能让他满意,恐怕他恨不能掐死自己。
她暗自撅撅嘴,“我自有法子逃脱。”
“薛碧微!”
赵宸陡然呵斥道,“你当我是死的?!你考虑得万般周全,竟从未想过依靠我一丝一毫?还是你认为我会眼睁睁看着你与那贼子拜天地入洞房?!”
“你知晓我得知赵宇冒犯你时的心情吗?恨不能扒他的筋,喝他的血!”
“你为何还这般刺激我?!”
“我在你眼里既无能又不值得信任是吗?!”
“我就是死,也不会送你入了赵宇的魔爪!”
赵西瑶总说她的皇帝堂兄如何惊才风逸,世之罕见。然而眼前的赵宸,却是眼如铜铃,面色铁青,形容无状似吃人凶兽,如何能与这些形容词沾边?
薛碧微不欲与他做无谓的争吵,直接道:“赵宸,我不是在同你商量,而是心意已决。”
“眼下你有两条路可走:其一,你固执己见不肯采纳我的提议,那么我仍按照我原先的计划离开京城,自此以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
“其二,如我方才所说,你回宫以后便称病,从而放松赵宇的警惕。而我,则在婚礼那日引开他的注意力,你的人随机应变,在瑾王府察觉之前取走玉佩。”
“你选罢。”
薛碧微说完,侧身推开窗,满室明亮。
赵宸冒雨返程,风大雨大,又一路疾行,便是头戴斗笠,身披蓑衣,雨水也浸透他的发丝和身前的衣衫。
先前她神思飘忽,不曾注意他的仪容狼狈,身子也微微泛着潮气。
薛碧微于心不忍,又游移不定,嘴唇嗫嚅半晌,气恼的想,赵宸这冥顽固执,半分不听人劝的性子,让他遭些罪清醒清醒才好!
她愤愤的看了他好几眼,终是败给了自己的心软,她把手帕扔给赵宸,“擦擦。”
那人木然的将绢帕捏进掌心,缓声道:“你一番长篇大论,归根结底都是为了离开我。”
迟迟等来他这句话,薛碧微险些气结。
“我是为了谁?!”她吼道。
薛碧微自认并非为了国家大义舍生忘死之人,但凡有上上之策,她也不会任自己铤而走险。
可是,赵宇暗中蛰伏,且磨刀霍霍,耐心的等待着赵宸病入膏肓,不得动弹。
若赵宸头上不曾悬着生死攸关的剑,那么他尽可以与赵宇对峙,端看谁忍不住动手罢了。
事实是,赵宸等不得。
薛碧微不希望他出事,而他也必须安然无恙。
赵宇一腔阴谋诡计,却无治世之才。江山落入他手,只有分崩离析的结局。
到那时,所有人都躲不过颠沛流离的乱世。
究其所以,仅是为了赵宸和自己,但凡有一丝生机,薛碧微都必须冒险。
“只要有所动作,便能露出破绽不是吗?端看你与赵宇,谁能更快的发现对方的弱点。与其束手束脚,不若主动出击打他措手不及呢?”
赵宸耷拉着肩,又垂着头。七尺身高的少年人委委屈屈的屈身坐着,脑内天人交战良久,而后他掀起那双深邃黑眸,看着薛碧微认真问:“若是我选其二,你还会走吗?”
走么?
若赵宸仅是闲散宗室,她或许可以与之一试,共盼携手到老的未来。
现实呢?
他是一国之君啊!心里装着江山,装着黎民百姓,他踌躇满志,她或许不能助他一臂之力,却也不能自私的使他困囿于小情小爱之中。
况且,她始终持有一心一意的爱情观。
令人悲观的是,现代人都会三心二意,又如何要求古人从一而终呢?天子家事同是国事,婚姻感情多是身不由己。
她与赵宸身份天差地远,难道还能异想天开的盼着赵宸为她空置三宫六院,只得她一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