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宸睨他一眼,“扶朕起来。”
苏禄钦喜不自胜,妥帖的扶着他半靠床头,又问:“陛下可要用些清淡的吃食?”
平日里他三餐都用参汤吊着命,身子已然虚弱至极。
赵宸将醒,没甚胃口,只问:“灵空回京了吗?”
“灵空大师已返京多日,目下正在大相国寺等候陛下召见。”
“传。”
苏禄钦小心道:“陛下方才在何处?可是遇到了甚惊险之事?”前次赵宸回魂,与他提过那时情形。
赵宸记起自己离开赵小宸身体的那一幕,淡声道:“有人闹市纵马,朕在混乱中摔倒。”
“太子…太子殿下如何了?”那可是年幼时的陛下呢,万不能有丝毫闪失。
“无事。”赵宸念及薛碧微的奋不顾身,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心疼,他沉声道,“召冉七回宫。”
冉七性子稳妥也有谋算,因而在发现赵小宸昏迷不醒时,与荀五交待后便往宫里赶。
得赵宸传唤,他立时现身其眼前,单膝跪地回禀道:“陛下,纵马肇事者乃参政知事许嵘次子许忻,现已押解至开封府等候发落。”
“另,太子殿下尚处于昏迷状态,薛六姑娘扭伤了右脚,两人在景乐县主等人的陪同下正在医馆就医。”
赵宸点头表示知晓,“你把活血化瘀膏带上,通过医馆交到薛六的手里。”赵小宸三番两次的晕倒,定然是因他之故。可太医院包括院正在内的几位御医都对他再熟悉不过,因而赵宸道:“留心大夫给太子写的脉案,抄录一份交给朕。”若是当真有异,少不得要将人接进宫治疗。
冉七抱拳领命,临走时忽而问道:“陛下,许忻纵马招致州桥一带损失惨重,开封府大牢恐怕关不住他。”言下之意便是许家会徇私疏通关系。
赵宸接过苏禄钦递来的参茶喝了一口,润润嗓后道:“将许忻关进刑部大牢,若无朕的口谕,一概不许见任何人。他沿街损害之物,均由许家高出市价两倍赔偿,许家若是不依,按律将其流放充军。”
亥时初刻,灵空大师披载着一身月华悄然进宫。
这老和尚修的是佛法,他却未有普度众生之志,反而浑身有一股超然世外的仙风道骨之感,若是脱下那身袈裟,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道家人。
铜枝烛灯照得寝殿内明亮无比,灵空与赵宸相对而坐。
此时赵宸恢复了些体力后正在用膳,最是清淡不过的蔬菜白粥,几碟开胃的小菜,不见荤腥。
他半掀眼皮看了灵空一眼,道:“大师可用过斋饭了?若是未曾,可与朕共餐。”
灵空双手合十,坦然道:“老衲近日在研习辟谷之术,恐要辜负陛下美意。”
赵宸不置可否。
“陛下往时从未召见过老衲,可见是遭遇了棘手之事。”
先帝在世时,尊崇信仰佛道,故而经常与灵空辩经,讨论佛法。赵宸虽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却是不信鬼神和轮回之说的。
灵空老神在在的模样,显然已参得事情的前因后果,赵宸不置一词,只听他缓缓而谈。
“若是陛下早些年听了老衲的劝诫,皈依佛门,哪里会有如今这祸事?”灵空看似是得道高僧,却有一副面白无须的好样貌,世人不知其年龄几何,也不知他生辰年月。
他说着扬了扬眉,“陛下慧根深重,当真不愿与老衲一同清修?”
赵宸能听他胡咧咧这一时片刻已是看在先帝的面子上,眼见他不着五六的谈不到正事,便沉声道:“大师莫要废话。”
小皇帝面有愠色,灵空见好就收,转而郑重其事道:“陛下今日之离奇遭遇却也在老衲的意料之中。”
“陛下的玉佩已丢失多长时日?在何处丢失?”
本是贴身之物,却消失得古怪,赵宸对此全无印象,缓缓摇头道:“朕不记得了。”
灵空虚叹一口气,“陛下若是要高枕无忧,还需尽快将其找回来才是。您的魂魄一日不稳,那从平行时空被陛下勾来的太子殿下也就一日回去不得。”
“再无旁的法子?”赵宸长眉紧锁,追问道。
灵空缓慢摇头。
第23章 . 二十三只团子 表兄
苏禄钦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插话道:“老奴近来已安排人将陛下所过之处都细细搜寻过,也暗中盘查过阖宫各处殿宇,皆未探知到那玉佩的下落。”
赵宸机敏,直接道:“扩大范围至全城,尤其是瑾王府与许家及其相关之人。”
他说完看向灵空又问:“大师可知朕离魂与回魂可有甚规律可言?此两次都是在他受到惊吓之时,朕才得以离开。”
“太子殿下年少,以小小孩童之躯承接双魂已然不易,当他的魂体有了波动,也就无暇顾及陛下。”
“可有甚手段能延缓朕离魂的时日?”
灵空偏头仰望一眼星辰灿烂的夜空,而后表情莫测道:“听凭天意,老衲也无能为力。”
与灵空一番密谈,不仅没能让赵宸宽心,反而愈发焦躁。
他来回在殿内踱步,与苏禄钦道:“眼前要紧之事是寻回玉佩。你传话卿九,将暗卫尽数派出,若有任何线索,即刻告知朕。”
苏禄钦受命,“陛下怀疑瑾王殿下?可此事乃陛下密幸,外人轻易不能知晓。”
“他与许嵘狼狈为奸,筹谋的是窃国大计,无所不用其极也未可知。”赵宸道,“你莫要忘了,当年他不过七岁便有心机从许贵太妃手里逃出,还在朕眼前演了一出好戏以求得庇护。”
“陛下英明。”苏禄钦垂腰拱手,“老奴虽知瑾王素来城府极深,却未曾想过他手段通天可能拿走陛下的身边之物。”
赵宸眼下心绪不定,不耐谈起这些让人嫌恶之人,挥挥手便让苏禄钦噤了声。
话说回薛碧微那头。
待许忻被官差押走,赵西瑶和祁徽立时过去最近的医馆与另外三人汇合。
不大的铺面里等候问诊的人密密麻麻站了一地,吵吵嚷嚷的与闹市没差。看情况,好些都是让许忻纵马给连累的。
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赵西瑶嘟嘟囔囔的对薛碧微道:“人太多了,要不微姐儿你跟我回王府?我拿了娘亲的帖子去太医院请御医。”
若非恩赏,等闲勋贵可没有资格由御医望闻问切,便是宗室也不甚方便,薛碧微自知身份,不便承赵西瑶这般大的人情,她虽是担心赵小宸,也还是婉拒道:“县主心意臣女心领了,然而确是不好拿此事去叨扰王妃。”
“微姐儿,你太见外了。”赵西瑶瘪瘪嘴道,“我娘亲性子很好的。”
薛碧微暗自叹气,她无所付出,便不断向人求取,在落在王妃眼里,指不定认为是她刻意攀高枝儿利用赵西瑶呢。
祝南虞抱着赵小宸在前面排队。而祁徽则是左右张望的,想找个空座儿让两位姑娘歇歇脚,可坐在长凳上的以老弱妇孺居多,如此一来,他也不好冒昧请人让座了。
薛碧微却觉得站一站也没甚损失,不过就是扭伤,用寻常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油抹一抹便是,让她挂心的是赵小宸,怎的会莫名晕倒呢?先前与薛柏轩争执那次也是如此,莫不成有甚隐疾?
美人含愁,别有一番风景,尤其是在场的还是两位,一个清雅无双,另一个活泼俏丽,让那些杵在一旁的轻浮男子不仅大饱眼福,甚至还悄摸着低声对薛碧微二人评头论足,让人不齿。
祁徽耳力好,那些淫/词浪语一入他的双耳,他便飞快转头怒目而视的走近他们,并竖起两根手指头低声恶狠狠的威胁,“倘使闭上满嘴喷粪的臭嘴,当心小爷我戳瞎你们的双眼!”
他平日里与好友流连风月撩拨小娘子,那也是秉持着君子之礼,哪像眼前这些杂碎半分教养也无?
世家公子哥儿在气势方面从不逊色于人,那几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瞬间吓得缄口不言。
此时从药柜后绕出个头戴襟帽做儒生打扮的清俊少年,他看一眼犹有怒火的祁徽,眼里闪过一丝莫名,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
浪荡子们受了气,其中一人便对这少年恶声恶气道:“药包好了吗!磨磨蹭蹭的做甚!”
少年后知后觉,这才把手里的纸包交给说话那人,温和道:“您的草药,久等了,请慢走。”
好容易轮到赵小宸,祝南虞在大夫跟前坐下后,将调换姿势把他抱坐到腿上,“姐姐…”赵小宸迷糊着开口醒来,发现自己窝在祝南虞怀里,愣了片刻就开始微微挣扎。
薛碧微赶紧探身过去,“豚儿你醒了!”
赵小宸见她担忧不已,自己也莫名委屈起来,抱着人的脖子不撒手,“姐姐。”
薛碧微轻拍他的背安抚,“豚儿方才晕了过去,眼下有甚不适之处?”
赵小宸已经琢磨出原因,因为赵宸又不见了!十之八/九因他之故,自己才会昏迷。他却不能道出实情,靠着薛碧微软糯糯的哼唧,“豚儿的头晕晕的。”
结合他两次不明原因的昏倒,薛碧微心下骇然,有了个恐怖的猜测,莫不是豚儿的颅内有瘤?或是得了不治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