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泓答道:“陛下,约莫还有一刻钟。”
霍珣抚过狸奴皮毛光滑的脊背,冷冷道:“让他再快点。”
倘若苏氏真出了什么事,他该如何与那英国公交代?
觑见他神色焦急不安,余泓小心翼翼地说:“陛下,有太医令在,定能医治好苏娘子。”
霍珣反问:“孤看起来很着急吗?”
余泓自知失言,跪地行礼:“臣多嘴,请陛下恕罪。”
霍珣道:“滚去外头候着。”
更漏声点点,又过一刻钟,汤药送来,小宫女喂她喝下。
霍珣立在一旁,听见太医令请示道:“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太医的舌头若是不想要,可以拔掉。”
太医令心里暗自捏了一把冷汗,鼓起勇气道:“苏娘子宫寒体虚,乃是服药所致。”
此话一出,霍珣平静的眸中漾开一丝惊诧,屏退宫人,只留下太医令在内殿。
“此等损伤身子的汤药,断然不允许出现在宫闱。苏娘子服用剂量极大,而且并非一次,乃是日积月累所致。”太医令推测道,“臣猜测,苏娘子的饮食,或许暗中被人动了手脚。”
“这种药,除了引发腹痛,还会怎么样?”
“会让女子难以有孕,严重者,甚至绝嗣。”
“孤知晓了。”霍珣淡淡道,“今夜的事,不得外传。”
太医令躬身行礼,迟疑片刻,终究说道:“陛下,苏娘子的身子,若是悉心调理,兴许还能补救。”
霍珣却说:“此事容后再议。”
太医令快步退下,内殿重又恢复阒静,直至烛火“哔啵”爆出一簇火焰。
望着塌上昏睡不醒的女子,他眼底燃起探究,她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天光熹微时,苏慕宜清醒过来,发现衣裳已经换了一身,紧接着,昨夜的事走马观灯般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月信提前,她弄脏了霍珣的小塌,还没来得及收拾,就因为重度腹痛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还是在这张小塌上。
帷幔后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是霍珣起身穿衣。
她忐忑不安地上前,朝他行礼:“妾无意惊扰陛下安寝,求陛下宽宥。”
霍珣停下手中系衣带的动作:“你的身子,是怎么回事?”
他的话不啻于一道惊雷响起,苏慕宜怔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圆。她与霍珣无非是相互利用罢了,没有必要告诉他事情原委。
“进来。”霍珣道。
她撩起帷幔走了进去,大抵是光线沉暗的缘故,他那冷峻的面容难得多了一份温和。
他问:“没有伺候过穿衣?”
她立时会意,轻踮脚尖,帮他抚平朝服上的细小褶皱,并贴着腰身束上玉带。
霍珣声音极低:“那玩意儿,是他让你吃的?”
话里的他是谁,两人彼此心知肚明。
苏慕宜轻轻点头。
果然,霍珲不想让她有孕,否则一旦苏氏生下孩子,英国公必定生出异心,不愿再竭尽所有扶持废帝。
“你回长秋殿去罢。”他的语气难得比以往柔和一些,“这段时日,先不必过来了。”
苏慕宜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微微仰头望着他,桃花眸带着困惑。
“苏娘子。”霍珣讥笑,“还是说,你想留在这里继续伺候?”
能够离他远远的,自是再好不过,她连忙谢恩,疾步退至帷幔外等候。
逃得竟比兔子还快,仿佛生怕他就此反悔,霍珣唇角微挑,传唤近侍入内。
秋雨连绵,肆虐南地的水患虽已得到控制,但被洪水冲毁的河堤需重新加固,因霍珣以雷霆手段处死了一批官吏,派谁前去监工,便成了问题。
朝臣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主动请命。
宁州刺史孙越,生前备受承安帝宠信,正因如此,才能明目张胆搜刮民脂十数年而不受处置。
虽说这是个向新帝表忠心的好机会,可孙越在宁州经营多年,其残余势力未必清理干净,此行并不算安全。
霍珣撩起眼皮,已有些不耐:“若孤没有记错的话,英国公当年曾掌管宁州军,对南地的情况也比旁人更为熟悉一些吧?”
英国公会意,持象笏出列:“臣愿前往宁州监工,为陛下分忧。”
新帝面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甚好,辛苦苏爱卿。”
这桩事得到解决,在场朝臣们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散朝后,众人有序离开宣政殿,英国公却和往常一样留在石阶下,等待天子出来。
然而这次,等来的却是新帝身边那位名唤余泓的近侍。
余泓向他道礼,低声劝说:“英国公请回罢。”
英国公道:“可否烦请大监替臣带句话?”
余泓原本已转身要走,听闻此言,终究还是停下脚步,好心提醒道:“英国公办好陛下交代的事,便能见到想见之人。”
他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
英国公拱手:“多谢大监。”
回到宣政殿,天子独坐宝座上,单手撑额,坐姿散漫,眸底墨色浓郁。
余泓谨慎征询他的意见:“陛下要摆驾御书房吗?”
“今儿日头正好,孤想去后苑走一走。”霍珣起身,“不必传辇。”
这些天褚叡留在宅邸养伤,宫中还能和他说上几句话的,就只有身边近侍。
余泓忙去准备,新帝喜静,挑了两个机灵的内侍远远跟在身后侍奉。
已是深秋,后苑栽种的花相继枯败,唯有金桂飘香。
循着那清幽桂花香,霍珣越走越深,最终在金明池边的蓬莱殿旧址前停下。
颓圮的砖瓦堆里,长出一颗小小桂花树,悄然开出一簇簇米黄色小花。
多年前,因薛贵妃的喜好,蓬莱殿遍植桂树,可惜全部烧毁于那场大火之中。
霍珣容色平静:“拔掉它,不要留根。”
说完,他毫无眷恋拂袖而去。
余泓招手示意一位内侍上前干活,小跑着赶过去,亦步亦趋跟在天子身后。
走出十来丈,又闻到熟悉的桂花香,霍珣眸光一沉,是不悦的前兆。
余泓仔细分辨了味道的来源,小心翼翼禀道:“陛下,这桂花香味,似乎是从长秋殿的方向飘来的,陛下是否要进去看看?”
第7章 共食 “过来用膳。”
霍珣面色沉静如水,薄唇紧抿,他的心疾暂时得到控制,没有见苏氏的必要。
“回去罢。”他淡淡道,“孤还有许多奏疏要批阅。”
直到掌灯时分,殿外挂起琉璃宫灯,霍珣搁下紫毫,唤了个小黄门进来:“狸奴呢?今日怎没有见它出来?”
这只狸奴他养了十来年,年岁渐高,但贪玩的脾性始终如一,平日常在紫宸殿窜上窜下。
小黄门战战兢兢地道:“回禀陛下,狸奴今日下午开始有些食欲不振……”
话还没说话,就被天子打断:“把它抱来给孤瞧瞧。”
狸奴趴在软垫上打盹,小黄门轻手轻脚将它抱出来,给霍珣送去。
很快,它睁开鸳鸯瞳望着霍珣,喵喵叫了两声,然后无精打采窝在主人怀里。
霍珣揉了揉它的耳朵,声音很低:“是不是连你也要撇下我了?”
它不会说话,偶尔扫一下尾巴,以示回应。
霍珣沉默了会儿,心中生出不安,厉声对那小黄门道:“传太医令。”
太医令提着药箱,几乎一路小跑赶来,他在宫中行医几十年,可从没给猫狗看过病。
这次,脑袋是真的拴在裤腰带上了。
霍珣面色不虞,冷冷注视着为狸奴看诊的太医令。
年逾半百的太医令暗自捏了把汗,硬着头皮禀道:“臣不擅长此道,初步推断,陛下的狸奴应是受寒着凉,需要吃几贴药。”
霍珣道:“你去准备汤药,若是无效,孤必定治你欺君之君。”
太医令欲哭无泪,行礼告退。
不久后,汤药送过来,如何喂药便又成了问题。
狸奴并不配合,挣扎得厉害,加之霍珣左臂的伤还没好,暂且使不上劲,而內侍们压根不敢靠近,折腾好一番,终是无果。
眼看陛下的视线扫过来,太医令头皮发麻,出了个馊主意:“不如,臣去请苏娘子过来?”
天子一怒便会杀人,苏娘子温柔小意,定能安抚好他。
霍珣掀起眼皮:“允。”
比起每日照看它的內侍,衔蝉奴的确更喜欢和苏氏亲近。
有天夜里内侍忘记给笼子上锁,狸奴逃走,后来在那女子怀中发现的。
太医令如闻大赦,足下生风,恨不得飞去长秋殿传话。
长秋殿,一灯如豆,内殿昏暗沉寂。
忽然,苏慕宜自青纱帐中坐起,担心自己听岔什么,便重复一遍:“陛下这个时辰传召我?”
秋露点头道:“小娘子,是陆太医亲自来请的,说事情紧急,请小娘子快些赶过去。”
苏慕宜睡意全无,不敢让霍珣久等,仓促收拾好仪容,随太医令同去紫宸殿。
一路上,太医令连声向她道歉:“苏娘子,实在是事出有因,迫不得已才只好请您过来……”
进到内殿,天子孤身坐在阴影里,膝上抱着一只狸花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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