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无旁骛地批阅奏疏,并未因她到来而分神。
等得久了,未免有点儿无聊,她悄悄打量殿内,只见小塌上摆着一个竹笼,狸花猫被关在里头,异色双瞳盯着她,两只爪子不安地挠来挠去。
那模样仿佛是在说,快来撸我呀!
可惜,是霍珣养的猫,她哪里敢亲近,恨不得敬而远之。
不知过去多久,霍珣终于合上最后一本奏疏,正巧汤药送来,苏慕宜接过,呈到他面前。
两人相距极尽,一阵浓郁的香味充盈在鼻息间,经久不散,霍珣低头看着她:“又熏香了?”
苏慕宜端着托盘,向他行礼:“陛下,妾不知今夜还要前来,故而没有事先叮嘱侍女撤去殿内熏香,求陛下恕罪。”
其实她是故意的,霍珣不喜香料,昨夜便将她发配去了外殿,既然有法子避免与他共处一室,何不试一试。
为了装得像样点儿,她甚至硬挤出一点泪,晶莹水泽在杏眸中闪烁。
装,接着装!
霍珣皮笑肉不笑地道:“侍女侍奉不周,拉出去砍了便是。”
她好像又做了一件错事。
想到秋露,苏慕宜着急起来,忙跪地求饶:“是妾的过错,求陛下不要迁怒旁人。”
霍珣却不顺着她的话往下接,居高临下地道:“长秋殿的侍女明知你要来紫宸殿当值,却还点上熏香,与你有何关系?”
“苏娘子。”他说,“何必为了这样低贱的宫人求情。”
霍珣第一次这样唤她苏娘子,令她陡然心生恐惧。
苏慕宜后背沁出冷汗,却听霍珣又道:“把汤药留下,何时身上味道吹干净了,再进殿。”
她乖乖照做,放下托盘,急忙往殿外行去,生怕霍珣再度提起侍女的事。
狸花猫着急地抓笼子,发出重重刮擦声。
霍珣将手探进去,轻拍猫儿毛茸茸的脑袋:“安静点。”
猫儿蹭了蹭他的掌心,仿佛听懂似的,不再闹腾了。
安抚了狸奴,他端起碗饮尽,从白玉小碟中捻起一枚蜜饯,放入口中品尝。
啧,还真以为他看不出来她那点小心思,没法治她。
蓦地,心口处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他烦躁地摔了碗,脑子里涌出许多事。
一会儿是北地的旱情,一会儿又是南地水患牵连出的贪腐案,这帮蠢货搜刮民膏民脂多年,尸餐素位,欺上瞒下,倒是互相掩护得极好。
还有对苏氏的处置,她已失去利用价值,常来紫宸殿,也不是个法子。
他虽恨霍珲,也不怎么在意名声,但还是不想让英国公以为自己当真逼奸皇嫂。
那个迂腐顽固的老头,当初也曾倾尽所能教他骑射。
霍珣打开笼子,把狸奴抱出来按在怀里,揉抚那水光油滑的皮毛,一下又一下。
猫儿不满地叫唤几声,汤药起效没有那么快,心疾未得纾解,霍珣脾气重归暴戾,双眸一点点变得猩红。
紫宸殿外,苏慕宜平静地立在廊下吹风,令褚叡很是头疼。
不知怎地,陛下将苏娘子撵出来,浑然不顾外头风雨大作。
他找来一件干净披风递过去:“苏娘子穿上吧,莫要受寒。”
苏慕宜与他道谢,却没有接,他和霍珣可是一伙的,她心底多少存着戒备。
画上神女似的美人儿,谁见了不喜欢,也就陛下能狠得下心对她撒火。怕她心里不快,褚叡又陪着说话:“苏娘子,你且耐心等一等,陛下的脾气就是这么……”
他想了个委婉的说法来形容,“古怪。”
苏慕宜道:“褚将军去忙吧,妾无事,在这儿吹吹风醒醒神也挺好的。”
她毕竟是宫眷,与天子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褚叡不便久留,嘱咐亲卫给她送汤婆子暖手,重又去巡夜了。
未出一刻钟,亲卫在西苑寻到他,只说陛下旧疾突发,请他速回紫宸殿。
内殿狼藉不堪,博古架、山水屏风、香炉都倒在地上,珍玩碎了一地。苏慕宜半蹲在床边,听从太医令的指导,为霍珣换药包扎。
毕竟这种要命关头,除了苏慕宜,没人敢近他的身。
其实她也害怕,可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落在她身上,带着哀求,太医令只差给她磕头,她只好硬着头皮上。
好在,霍珣已平息怒火,坐在床沿一言不发,还算配合。
褚叡赶到时,正巧撞见这样一幅场景,苏娘子耐心细致地给陛下处理伤口,陛下神色淡漠,像终于被撸顺毛的大猫。
他很少看见霍珣有这样沉静的时刻。
于是,褚叡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苏慕宜被迫留在内殿照看,他右手挥拳砸碎博古架时受了伤,这会儿还在渗血,染红布条。
他不主动开口,苏慕宜也不知怎么搭话。
想了想,舀起一勺药,递到他唇边,佯装柔声劝道:“陛下,喝药吧。”
第5章 询问 “如果你恨一个人,会怎么杀掉他……
很奇怪,只要她一靠近,他心口处的疼痛便会消退。
霍珣暗自心想,兴许是她得知他身中蛊毒,用了什么法子压制。
正思量着,玉勺移到唇边,苏氏微微仰头看着他,语气柔和:“陛下,喝药吧。”
他不喜欢女子近身,按照以往脾气,多半会打翻药碗,拂袖而去、
然而今夜,所有的不安平息后,他难得配合地饮下那勺汤药。
见他没有抗拒,苏慕宜依法炮制,一碗汤药很快见底,霍珣嗓音微哑:“孤要吃蜜饯。”
原来昨夜他是要用蜜饯中和嘴里的苦味,都多大人了,还跟三岁小孩儿一样。
苏慕宜帮他端来那一小碟蜜饯,却又犯了难。
他现在双手都有伤,总不至于让金尊玉贵的陛下用嘴去叼吧?
霍珣也想到了这重,眉梢一挑,便想说不用了。
一枚蜜饯送到唇边,他下意识张口,柔嫩的指腹无意识摩挲他的唇瓣,带来一阵酥痒,如火撩过。
霍珣含着那颗蜜饯,眉心几乎拧成个川字。
她当真是胆大包天!
眼看他又要发作,苏慕宜辩解:“是陛下说要吃蜜饯的,陛下双手有伤,只能由妾代劳。”
他这人真是,吃不到要生气,吃到嘴里,也要生气。
反正她只想快些应付过去。
霍珣静默片刻,却道:“去一旁候着,不要离开内殿。”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他发现只要靠近苏氏,心疾突发带来的痛楚便能减轻不少。
留在她身边并非全无用处,况且今夜他是真的累了,只想安稳睡会儿。
苏慕宜去了霍珣先前指给她的那张小塌,和衣而眠。
这时节天气转凉,塌上仅铺着薄薄一层褥子,并不能御寒。
她闭上双眸,心说早些睡着,便不冷了。
少顷,沉沉夜色中,一物跃上小塌,灵巧地钻到她怀里。
那东西手感毛茸茸,暖烘烘的。
苏慕宜轻轻揽着它,权当是暖炉用了。
翌日清早,便有近侍入内,伺候霍珣起身盥洗。
她亦随之清醒过来,望着怀里酣睡的狸花猫,有些发懵,这家伙何时跑过来的?
“苏娘子。”小黄门走过来,低声提醒,“这边无事了,陛下让您回长秋殿去。”
苏慕宜回过神,正要放下猫儿,那小黄门却伸手接住,生怕她摔着。
这只狸奴可是陛下的心尖宠,任谁也不敢怠慢。
苏慕宜向帷幔后那道岳峙渊渟的身影行礼:“陛下,妾告退了。”
说完这句话,如释重负,连步子也变得轻快起来。
霍珣冷冷扫了一眼,对那抱着猫的小黄门道:“若有下次,拖去殿外杖毙。”
小黄门明白他说的是昨夜狸奴无故从笼中逃脱一事,忙跪地谢恩,庆幸自己暂时保住小命。
又暗暗心想,苏娘子在身边时,陛下的脾气好像比以往要好一些?
紫宸殿发生的事很快传遍宫闱,众人望向苏慕宜时,目光纷纷从同情转为钦佩,能把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新帝撸顺毛,也是一种本事!
回到长秋殿,秋露已备好沐浴用的热汤,苏慕宜泡了个舒舒服服的花瓣澡。
念及她手背还带着伤,秋露帮她擦上润泽肌肤的香膏,忍不住夸赞:“小娘子生得可真好,浑身柔白细嫩,跟剥了壳的荔枝一个样。”
“就数你嘴甜,净会哄人高兴。”苏慕宜含笑点了点她的眉心。
秋露一边帮她揉按,一边压低声音与她说道:“小娘子,蜜丸用完了,近来长秋殿看守甚严,夫人也没办法往咱们这儿捎东西。”
每逢小日子,她就会腹痛难忍,英国公夫人听说此事,私下请宫外的妇科圣手为她诊脉,将调理用药制成蜜丸送入宫中。
癸水来了后,温水化开送服,可缓解一二。
苏慕宜想了想:“无事的,我服药大半年,已有好转。等过段时日方便了,再托信给母亲罢。”
现下的确也只有这个法子可行,秋露点头,收起香膏,去为她准备睡醒后要换的衣裳。
方才小娘子特意叮嘱过,往后不可再用熏香,说是新帝闻不得异味。那位陛下真是古怪难伺候,秋露禁不住腹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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