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随意泄露霍珣的身份,只要父亲尽快赶到,自然知晓是怎么一回事。
仆僮从欣喜中回过神,朝那郎君作揖行礼,飞奔着去报信。
半盏茶过后,英国公携家眷前来相迎,其夫人沈氏年近不惑,依然貌美动人。沈氏身后跟着一个妙龄女郎,生得清冷出尘,是她的堂姐,闺名莞宁。
众人跪地叩首,向新帝行礼。
“都起来吧。”霍珣面色漠然,“孤此次前来,是为了夜访恩师。”
恩师两字从他口中说出那刹,苏慕宜心尖陡然一颤,生出不好的预感。
当初她父亲英国公曾担任霍珣的太傅,教授他骑射,足有五年之久。后来,霍珣被宣德帝贬去漠北,师徒俩从此再未相见。
霍珣不理会尚跪在地上的苏家众人,径自抬脚往里去,说起来也奇怪,他从未来过英国公府,却仿佛提前知晓地形一般,认准主道去了正堂落座。
很快,苏慕宜也跟了过来,怯怯地立在他身后,眸中含着希冀,欲言又止。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是求他开恩,准许她与阔别已久的家人说几句话。
小泥炉上,水声正沸,煮茶的用具一应俱全。
霍珣扫了眼,问她:“会点茶吗?”
苏慕宜点头,于是他又说:“如若你能点出一盏好茶,孤可准许你提一个请求。”
听闻此言,苏慕宜却有些狐疑,他不会翻脸不认账吧?
霍珣看穿她的心思,半倚在太师椅上,挑眉道:“绝无欺骗。”
既然他发话了,苏慕宜便当真,无论如何也要为自己争取来今夜的机会。
许是为了节省灯烛,正堂只点了一盏九枝铜灯,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那双皓素手上,看着她将沸水注入碧绿色茶膏中,用茶筅迅速来回击打,如此数回过后,茶面浮出绵密细沫,如凝结的霜雪。
苏慕宜将茶汤奉到他面前,汤花虽然咬盏,未多时,便散作水痕。
霍珣唇角微翘,“你的心不静。”
烛影摇曳翩然,两人相距不过咫尺,他清晰看见那莹白的小脸上浮起难堪之色,她讪讪收回手,“请陛下稍后片刻,妾再去点一盏。”
霍珣却伸手接过,轻啜一口,“一刻钟后回宫。”
听他的意思,是同意自己与家人相见了,苏慕宜按耐住内心欢喜,躬身行礼:“谢陛下恩典。”
一直等到她离开正堂,霍珣再度垂眸,望着温热茶汤,耳畔传来脚步声,是沉默候在门外的英国公进来了。
方才发生的一切,尽数落在英国公眼底,未曾想到,他居然会从新帝的眸光中窥探出一丝暖意,而那时,他正看着阿慕。
“孤深夜造访,打扰了英国公与家眷的休息,着实有些过意不去。”霍珣收起纷乱思绪,“听闻英国公在宁州时,不慎受了伤,如今身子骨可有恢复?”
英国公拱手道:“让陛下为此分心,臣实在惶恐,好在有严将军悉心照拂,如今臣已恢复如初。”
“恢复了就好。”霍珣搁下茶盏,“若有什么不适,改天孤让医官来府上一回,为英国公看诊。”
面对他表露出的好意,英国公却婉言谢拒,“谢陛下挂念,只是臣不敢让内人担忧。”
“英国公夫人不知晓此事?”
“内人一向性子急,若让她知道了,必定又要心生忧虑,难以安寝。”英国公和颜悦色解释道,“再者,臣的身子已无大碍。”
当初木棍狠击后脑,致使他当场耳鼻流血,昏睡五日才苏醒过来,饶是霍珣不懂医理,也明白当时情形必定万分凶险,多半会留下后遗症。
他从袖中取出一本旧书递过去,“这是孤五岁生辰时英国公送的贺礼,如今孤已不是稚嫩小童,这本书也该物归原主。”
书皮破旧,但并未残缺,页脚多有卷折痕迹,想来原主人也曾爱不释手翻阅过。
英国公接过来,双手微微颤抖,明白其话中之意,是要与他断绝昔年师徒恩义。
“陛下……”他嗫嚅着开口,想说些什么补救。
这孩子离京前往漠北那年,只有十岁,御史台皆是弹劾三殿下的奏疏,就连素来偏宠幼子的宣德帝也未出面保他。
十数年后,他率五十万漠北军攻下皇城,踩着累累白骨登上帝位,大肆清洗异党。
霍珣嗤笑一声,顾视四周陈设,见壁上挂着一张弓,落了些许灰尘。
“可惜了,良弓蒙尘。”
“臣已经老了,臂力不够,无法再拉满这张弓,只能让它在此处蒙尘。”英国公容色落寞,旋即笑了笑,“陛下正值盛年,日后必定能寻到一张更好的弓。”
苏慕宜回到梅苑,甫进门,便见母亲与堂姊过来迎接。
“阿娘。”她小跑着奔过去,扑入沈氏怀里,一如幼时那般。
阔别数月未见,沈氏心中亦难受得厉害,抬手刮了刮女儿那挺翘的鼻梁,“这么大了,还哭鼻子,也不怕让你阿姊看笑话。”
沈氏的话提醒了她,苏慕宜想起堂姊也在,将泪意逼回眼底,柔声唤了句“阿姊”。
“婶母与阿慕去里屋说话吧,我在外间守着。”苏莞宁笑着道,“倘若那位贵人忽然传召,也好及时通知你们一声。”
苏慕宜放心与母亲往里屋去了。
关上房门,沈氏伸手轻抚她的脸颊,心疼地说:“三个多月没见,竟然清减了这么多,宫中的日子必定过得不好。”
接着又道:“秋露呢?那丫头怎没有与你一块儿回来?”
“此次出宫突然,陛下也未说要来府中,我便来不及捎上她。”苏慕宜莞尔一笑,“阿娘且放心,秋露现被幽禁在长秋殿,暂无性命之忧。”
听女儿这么说,沈氏稍微放心了些,往她手里塞了个暖炉,“阿慕,和阿娘说句实话,你与陛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18章 吃糖 “正巧,孤也想尝尝味道。”……
“阿慕,你莫要误会,阿娘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沈氏握住女儿的手,“就算你被迫失身于新帝,阿娘也不会觉得你名节有失。这世道对女子本就太过苛刻,有许多事,又岂是你我能做主的?”
“阿娘从前埋怨你爹爹,让你入宫做了承安帝的皇后。后来承安帝山陵崩,留下遗照让你辅政,那时阿娘还暗自松了口气,你在宫中当个大权在握的太后,虽不自由,但起码不必受制于人,哪想到,漠北王他竟会举兵谋逆。”
沈氏轻叹,慈爱地望着女儿,“阿慕,此事你若觉得难堪,不愿告诉双亲,便藏在心底吧。阿娘希望你记住,无论何时,阿娘都不会对你不管不顾,将来若有机会,必定接你回来。”
她母亲未嫁人前,曾是走南闯北的商贾,代她外祖父掌管着名下十来家商号,气度与胆识都远胜深宅妇人。
是以,母亲说这些话宽慰她,苏慕宜并不觉得意外。
她撩起衣袖,将小臂上那颗殷红的守宫砂给母亲看,“阿娘放心,我与他无非是逢场作戏。”
当初她不情愿入宫,起初装病避宠,后来便让母亲找来能让男子产生行欢幻象的奇香,掺入熏香中,每逢承安帝过来,她便点上香丸,避开与他亲密接触。
承安帝不喜她的木讷性子,又忌惮她有孕,故而召她侍寝的次数寥寥无几,竟也瞒天过海遮掩过去了。
至于霍珣,他厌恶熏香,这样的法子自是不奏效。庆幸他对女人提不起兴致,所以并未真的强迫过她,此前种种,皆是为了掩人耳目。
沈氏美眸中流露出震惊,“怎会如此?”
苏慕宜笑了一笑,将近来的见闻与母亲娓娓道来,顺带提了一下提起落水后所见场景,不过没说自己上辈子的事,只道是菩萨托梦,指点她做出应对之策。
“阿弥陀佛。”沈氏双掌合十,“阿娘就知道你是个福泽深厚的孩子,等来年来春,我必定喊上你爹爹,再去云栖寺多捐一倍香火钱。”
在母亲身边,苏慕宜放松许多,“阿娘不要着急,我必定尽快归家陪伴阿娘和爹爹。”
沈氏点头,起身去螺钿柜,翻出一个楠木小匣,“这是为你准备的调理药丸,这几月宫中看管极严,找不到可以捎带此物的宫人,你今天带回去,记得按时服用。”
苏慕宜接过揣入袖中,隐隐担心霍珣不会同意她将来历不明的药丸子带入宫中。
见她失神,沈氏轻拍她的手,“怎么了?可是药丸不管用?最近小日子正常了没有?”
苏慕宜忙答母亲的话:“好了许多,慢慢恢复了正常。”
“有起色就行。”沈氏道,“承安帝这人看似宽仁和善,却暗地里用这种阴毒法子损伤你的身子,还好当初发现得不算晚……”
话音未落,苏莞宁快步进来,“婶母,阿慕,陛下派中贵人前来传话,要启程回宫了。”
沈氏神色微变,舍不得女儿就此离去,苏慕宜含笑安慰母亲,“阿娘放心,我必定平安无事,秋露亦是。”
近侍在梅苑门口等候,时辰耽误不得,沈氏抹了抹眼角,“去罢。”
苏慕宜向母亲道了个万福,柔声对堂姊说:“我不在家中,烦请阿姊帮忙照顾好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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