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因为咱们世子在前线立了大功,兼之纪氏这些年来一直忍气吞声,骤然强硬起来,令陛下与群臣都无言以对。”
为了保住唯一的外甥,更为了保住自己,对流血牺牲的将士有个交代,忍了十几年的纪氏终于不再退让了。
公道自在人心,这些年大家虽然都没有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但是大多数人心里还是同情纪氏的,陛下再怎么样,也不能与众人为敌,强行压制有功之臣。
何况只需要处置几个妇人就能平息怒火,他又何苦来哉。
“世子妃,你下次……”想到她竟然自杀,半夏想想都觉得后怕,若不是天佑好人,她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唐宁思笑笑,权作是回应和安慰。
人都是怕死的。
撞过去的那一瞬间,她是既害怕又期待。怕的是她就这么死了,期待的是,死了,能不能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里去。
心中有犹豫,自然就不会尽全力,她就是因为这个,才又捡回了一条命。
还好是没死,不然裴慎都安然回来了,她岂不是亏大发了?
尤其是,几日后,心灰意冷的裴典还把王位让了出来,自己游访名山大川去了,让世子裴慎袭了爵。才十七岁的唐宁思,一跃成了王妃。
想想还是活着最划算了。
89. 089 你赶紧把和离书写了,我明天就……
十月, 金桂飘香。
彻底养好了伤,又舒舒服服享受了十几天王妃生活的唐宁思终于觉得腻了,打定了主意, 晚上等裴慎回来,她就跟他说和离的事情。
她一边心情美美的收拾东西, 一边盘算着该从裴慎那里得什么好处, 才不算是白白遭了这一回罪。
半夏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 “王妃,您这是做什么?”
“当然是回家啦。”唐宁思冲她眨眨眼,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
“回家?”半夏更惊奇了, “这里不就是王妃的家吗?您还要去哪里啊?”如果是回娘家的话, 用不着收拾那么多东西吧?
唐宁思摇头晃脑,“这里才不是我家呢。”
“这里是王府,您是王妃, 这里不就是您的家吗。”
“半夏啊, 你是不是傻啊,当初世子……啊不, 王爷娶我过门, 不过是权宜之计, 作挡箭牌用的……”一提到这个, 唐宁思就气不打一处来。
当初她不过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结果这个裴慎,不知道感激她就算了,还借着她的同情心,将她坑进了这个鬼窟来,让她受了那么多罪。
“他这样利用我,我拿些好处也是应该的, 对吧半夏?”所谓的富贵险中求啊,唐宁思嘿嘿笑着,“现在事情已了了,我也该功成身退啦!”
半夏瞠目结舌,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世子妃……不,王妃,似乎跟王爷有些误会啊。
这下麻烦了。
月上柳梢头。
裴慎一下马,就往重山居奔——因为老王爷还在,所以正院还是空着,以便老王爷随时回来住。故而,他们“夫妻”俩还是住在重山居。
重山居的正院,灯火明亮,瞧着便令人心悦。
裴慎挥挥手,让随行的凌泉和决明退下,自己快步走了进去,结果刚刚走进门口,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左右两边的案几上,堆放着大大小小的包袱,看样子,是有人要跑路啊。
“欸,你回来啦?”唐宁思袖子撸得高高的,露出一小节白皙的手臂,她拎出一个包袱,风风火火的样子,像是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再也不回来了。
要走的人竟是他的王妃。
裴慎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而等他回过神时,唐宁思已经又忙忙碌碌的跑进里间去了。
他追过去,却见她立在灯下,手里捧着一支金钗,似乎正在纠结什么,听到他的脚步声,便回头道:“裴慎,这是你叫决明送到我家的,应该就是我的东西了吧?我能带走吗?”
带走?
带去哪里啊?
裴慎心中微沉,缓步靠近她,“你要去哪里?”
唐宁思恍然未觉,道;“当然是回家啊……这金钗还挺重的,应该价值不菲,我还是还给你吧。”
“回家?”裴慎每说一句,就靠近唐宁思一分,一双眼睛,就盯在她身上,“为什么?王府不好吗?”
“倒也不是,”唐宁思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一眼,更没有觉察到他有什么不对,“只是王府再好,也不是我该住的地儿,你都回来了,我也该走啦,对了——”
她蓦然侧身抬头,才发现裴慎的脸竟近在毫厘之间,她下意识地,憋住了气。
夜风轻轻入窗,烛火摇曳得暧昧。
唐宁思心中一颤,急忙后退两步,“你、你干嘛突然靠近啊……”有毛病吗?
许是她的慌乱取悦了自己,裴慎微微一笑之后,便后退了半步,道:“这阖府的东西都是你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不必问我。”
额?
唐宁思摸摸鼻子,“王爷这话说得令人疑惑,不过我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不会多拿的。不过在那之前,还请王爷先写一份……不,两份和离书来,咱们签字画押后各收一份,就算是了结了。”
和离?
裴慎嘴唇开合了几次,才算说出话来,“为什么要和离啊?”他好不容易才将她娶进门的,为了这个目的,他还特意做了回媒人,给杜家和许家牵线了呢。
唐宁思瞪着他,片刻之后,忽然笑了出来,单手叉腰道:“不是,王爷,您脑子没事吧?我们之间……我们之间是怎么回事,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啊,尘埃已落定,咱们就各回各家吧,啊。”
“我们之间?”裴慎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对的,“你是我明媒正娶的世子妃,是如今淮王府的王妃,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对吗?”
他这是闲得没事干吃饱了撑的,故意逗她玩?
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唐宁思百思不得其解,梗了一下,才道:“你……我进门的时候,你还在边关吧,我们连天地都没有拜,算什么……不对,我差点被你带歪了。”
她顿了下,才继续道:“我只是……你曾经有恩于我,救过我全家人的性命,加之你当时艰难,所以我才进了门,来替你挡住孟氏的人而已,现在事情已了了,我还有什么必要,要待在王府里?”
拜天地?
裴慎恍然大悟,“我们之间的确还缺了三拜,我可以……”
“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啊!”唐宁思急得跺脚,“裴慎你存心的吧,揣着明白装糊涂,好玩吗?你不写是吧,成,你不写我写,只要我的那手字,你看得下去!”
唐宁思说着,将手里的金钗一摔,自己气呼呼的出去了,“半夏,笔墨伺候!”
“宁思!”裴慎拉住她,还让外面的人不要进来。
“我叫唐宁思!”唐宁思用力甩开他,被他一碰,她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怪怪的,“还有,你赶紧把和离书写了,我明天就要走了。”
唐宁思被他弄得心烦,说话就难免生硬,话一生硬,气氛就跟着凝固了。
她觉得好像自己好像有点过了,都这个时候了,没必要,大家好聚好散最好了。
她清清嗓子,心虚的往外挪,“我、我先收拾东西去了,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写吧,大家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
望着她消失在屏风后的身影,裴慎苦笑了一下,他与她聚时,并未好好聚,要散,也不会好散的。
不散。
不写。
裴慎拿定主意,举步往书房走去——这些天,他都是先在主屋与她一道吃饭,闲聊,之后又去书房睡觉的。
但是今天,那个姑娘是不会理他的。
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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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破晓。
不需要请安不需要早起的日子里,唐宁思反而睡不着了,今日的她,起得比往常更早了些。是以裴慎起来的时候,她已经指挥人,把要带走的东西全部搬到马车上了。
她也换下了王妃的装束,身着布裙,头戴荆钗,在金色的晨光中笑容明媚,顾盼神飞。
可他一整天的心情,却都被破坏了。
这姑娘,真的是打定主意要走了。她是真狠得下心,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重门深锁的王府里啊。
裴慎还没惆怅完,在廊下站着的唐宁思已经见到他了,笑着朝他快步而来,“你醒啦?和离书呢,写好了吗?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