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思儿回来了?”见到唐宁思回来了,身边又跟着帮手,孙氏的心放下了大半,“回来了就好啊,回来了就好。”
唐宁思望着这个甚少见面的祖母,广袖之下的双手捏得紧紧的,“都是孙女不好,来晚了。”
她跟孙氏的确是没什么亲情可言,但即便是陌路人,见一个老人被人赶上门来打成这样,心中自然不是滋味。
“不碍事,祖母老了,怎样都没关系,但是安儿……”提到唐宁安,孙氏颇为不放心地挣扎着起来,但是她一动,就牵动了身上的伤,咳个不停。
“祖母!”唐宁安趴在床前,握住她的手,“祖母,安儿在呢,在呢。”
“思儿。”
“祖母,思儿在呢。”唐宁思上前一步,也把手伸了过去。
孙氏抓住她的手,道:“思儿,你是家里的老大,自小便懂事,如今又有了这样的好人家,祖母不担心什么了,但是安儿……还有平儿,他们都还小,你要顾惜着他们啊。”
好人家吗?
唐宁思心里苦笑,但是现在也不是诉苦的时候,这一屋子的人也不是可以倾诉的对象,她用力地握了握孙氏干瘦粗糙的手,道:“祖母放心,思儿一定照顾好全家人,祖母也好好休养着,思儿去去就来。”
得到了她的应承,孙氏算是彻底放心了。
唐家贫苦,她自小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就卖身为奴了,好不容易,全家人靠着她积攒下来的月钱,日子一点一点儿的好起来了,她也脱身回来了。可是转眼,又被亲生父母亲手送了回去。
孙氏担心她心里有怨气。
可唐家没有她护着,绝对不行。
唐宁思没心思去想孙氏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她带着茯苓和商陆出了屋子,吩咐道:“把所有人都关进柴房里,派人守好,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在捣鬼,如此藏头露尾!”
“世子妃放心,随行而来都是个中好手,不会让人逃了去。”
商陆是追随裴慎多年的人了,他恭谨,唐宁思也不敢托大,回了一声“有劳”,才又道:“若能问出点什么来最好,若是不能,也不用着急。”
“商陆明白。”
“对了,”唐宁思叫住准备离去的商陆,“你们最近有世子的消息吗?”
商陆愣了愣,“世子妃何以这样问?”她是世子妃,世子若是要联系京中,怎么会绕过她呢?
可唐宁思不这么想,她顿了顿,道:“我毕竟初来乍到,不及你们与他亲厚。”她不过是个临时充数的挡箭牌,怎么比得上他们这些积年忠仆啊。
商陆被她吓了一跳,立刻拱手道:“世子妃此言,商陆万万不敢领。”
“行了行了,你就当我胡说好了。”有些话,唐宁思也没办法跟他说清楚,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她望着东边一点一点升起来的太阳,心中的疑云却更深了几分。
也不知道,裴慎那边怎么样了。
是不是……出事了。
78. 078 他果真是……死在了边城?……
唐宁思这边疑虑重重, 而王府正院之中,却是另一派景象。
一向端庄稳重的孟氏听得下人的密告,几乎从榻上跳了起来, 踉跄两步,走下脚踏, “果真?”
“是。”跪在地上的是一个男子, 风尘仆仆, “边城局势胶着,圣上已无耐心,几番催促, 世子领兵出城, 全军覆没。”
裴慎死了?
孟氏身子晃了一下,只觉得头晕目眩的,十分不真实。
木荷上前去扶着她, 低声提醒, “王妃。”裴慎战死于他们而言是天大的好事,但是他们不能表露出来, 否则一旦被有心人知晓了, 他们就前功尽弃了。
孟氏抓住木荷的手, 努力地暂时稳住了心神, 道:“你先下去继续打探,若是消息属实,我自有赏。”
“谢王妃。”
木槿将人送了出去,又细心地检查了一番四周,将离得较近的人下人都赶远了,才又进去,将遮阳的卷帘放了下来。
里头的孟氏犹自在巨大的惊喜之中, 喃喃自语,“他果真是……死在了边城?”
王妃自入府以来,就一直在为自己、为自己的儿女谋划,为了这个消息,她努力了二十年,等了二十年,如今喜讯乍然传来,她多多少少有些不敢相信。
木荷试了试茶盏的温度,才递了过去,轻声道:“王朗一直都盯在边城,这是他亲自传来的消息,定不会有错。”
王朗是孟氏的亲信,这么多年一直盯着裴慎,对他的各方面都极为了解,此事当不会有假。
孟氏点点头。
“此事恐怕不日便传回京中,届时王爷也会知道,王妃可要稳住,切不可着急,出了错漏。”木荷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提醒。
裴典和裴慎的关系多年来的确不怎么样,但那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又是正经的世子,一朝身死,他定会难过。这个时候,孟氏必须稳住心神,用心安慰陪伴,别的什么也不能做。
“这个我知晓的。”孟氏又不是糊涂昏傻之人,稳住了身心就想明白了,“这件事情,你们谁也不许说出去,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还是什么。”
“是。”木荷木槿齐齐应声。
这个消息,自会由护国公一家上报朝廷,在消息传回来之前,他们若是提前知晓了,无异于不打自招。
“世子妃呢?”她倒是好奇,这个女人若是知道了自己夫君就这么死在了边城,还能不能嚣张得起来!
她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她狐假虎威却发现撑腰的人已经离去的颓败样子了。
“世子妃一大早就出去了,像是家中来了人,她带了不少人,应该是回家去了。”木槿一直在外围,得到了消息原本是要禀告了,却不想,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耽搁住了。
“回家?”想到她那个家,孟氏直接笑了出来,且笑得欢快,不论唐宁思有多少能耐,她的那个家世,不仅不能给裴慎提供半点助力,反而是他抹也抹不掉的笑柄,“着人去打探一番,或许今日,咱们能双喜临门呢。”
“是。”木槿低眉一笑,转身离去。
平阳侯府。
再过几天就是平阳侯的五十大寿了,一直被关在城外家庙的吴氏因为娘家人的运作,也终于回府了。
不过即便是回来了,也是被平阳侯晾在院子里,自从她回来后,平阳侯就一步也没有踏进正院过。
府中人见主君如此态度,也都远远地避开了。
吴氏如坠冰窖,最亲近的金嬷嬷早已被裴慎处置了,她现在,身边唯有一个陪嫁的张妈妈还在守着。
这天,张妈妈带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从侧门进了正院,惊走了在庭院中觅食的几只云雀,其中一只还是从他们头上飞过去的。
男子望着消失在墙头的云雀,顿步感慨道:“想不到,姑母已被冷落至此。”
张妈妈垂目,应道:“自从侯爷从淮王府接回李澄之后,便一直如此,夫人在家庙的这些日子,侯爷除了派人看守着,从来都是不闻不问的。”
“真是岂有此理!”男子不平。
“表少爷还是快进去吧,夫人知道您来,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娘家总算是有人登门,不然吴氏就要憋疯了。
推门正堂的门,里头的清冷之感扑面而来,一个老妇坐在堂上正中间。张妈妈走在前头,径直将人领到她面前,道:“夫人,松少爷看你来了。”
吴松?
吴氏眼珠子微微动了动,“吴松?”她的亲侄子?
“是我,姑母,您……”吴松说着,一抬眼,到嘴边的话忽然卡住了——眼前的妇人,比他印象中的姑母老了不止十岁啊。
可是他们分明分别了不到半年啊,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了。
吴氏身子微微前倾,瞪着吴松,讥笑道:“你们竟然舍得等我家门了?我今日不曾不出,不知道今日的太阳竟是从西边出来的!”之前她落难,吴家人充耳不闻,甚至在收到她的求助后,袖手旁观,现在看到她回来了,就又上门了?以为是有什么好处可以捞吗?
“姑母!”吴松知道她心里有气,连忙献殷勤道:“姑母,您先别生气啊,侄儿知道您受委屈,所以特地来给您出气的。”
“是吗?”吴氏将脸撇开,不抱任何希望。
“是呀是呀,”吴家早已没落,眼下吴氏虽已失去了平阳侯的信任,但也依然是吴家最值得倚靠的人,吴松连忙巴结,“侄儿知道,姑母如今受的苦,都与那淮王世子有关,他如今在边城,侄儿拿他没辙,但是他新娶的那个世子妃,却是个软柿子,侄儿只需轻轻一捏,便能将她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