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允此刻会在何处呢,苏言早已摸透了他的行踪,早已没了刚开始整日待在府中书信传令的故作“本分”,现在整日不听劝似的乱跑,不是在府里看看雨,就是在天气尚可的时候直接前去钱庄打理。
想来……现在那人应当在谢家钱庄吧。
苏言也不太肯定,毕竟谢明允总有他自己的打算,好像有什么事在瞒着她,但苏言心知,自己就算是问,恐怕也问不出来个什么,还能收获逻辑自洽近乎□□无缝的“谎话”。
——正如上回她介意谢明允与皇太女之间的往来。
当时苏言真真是被他给糊弄过去,真以为只是皇太女一厢情愿的骚扰,但转念一想,再结合原着里的始末,哪里还能不明白。
谢明允原本的计划,分明就是同皇太女里应外合,只等她登基后扳倒丞相一家,但中途又变了卦,他单方面同皇太女断了往来,才引得那人蓄意报复。
至于何时有此转变……
或许是从山庄回府之后?毕竟那时谢明允收到信件后便不曾拆开,最后当着她的面烧了个干净。
也可能是那时山庄里,自己从温泉中将他救起,谢明允当时就已经不抗拒和她的亲密接触,苏言原先不觉得,现下想来也不符合谢明允的性子。
又或者更早?
在她看不见的某一日,可能是来这个世界不久的时候,也或许是谢明允答应一同去山庄那会儿,又或者是日日相处间的某一刻,灶头取暖相依的时候,分享一块烤芋头的时候,林间谢明允脚步匆匆,焦急的前来寻她的时候。
一桩桩一件件,由水滴汇聚成一股股细流,合而为一,仿佛砸在苏言心间,叮咚作响。
苏言想了想,神色似有所悟。
或者,早她在察觉自己心意之前,谢明允就已经……对她心生欢喜。
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已经不重要了。
苏言低头笑了笑,一脚迈进谢家钱庄的大门。
袁管事一脸惊奇,让另一个伙计替下自己手中的事,她自己则立马冲到了苏言面前——她作为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这可是公子十分在意的人,就连生意的事都坦然任之询问,自己可不得重视。
看她这态度转变有点奇怪,苏言疑惑地仔细瞅了瞅,不过只看见了隐隐的八卦眼神。
是错觉吧……
苏言正色道:“……明允今日没来吗?”
袁管事心说她是不是想喊公子小名,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来啦。”
?
苏言:“那他人呢?”、
袁管事“哈哈”两声:“不知道。”
苏言:“……”
作者有话要说: 7.15--23:42
之后可能不定时捉虫。
苏言:想喊明允,硬生生憋了回去。
(不能招摇地秀恩爱哈哈)
第68章 黄书
东宫,太女寝殿。
西域琉璃盏、南唐青花瓷碎了一地,尖锐的碎片中,数位下人跪地慌忙收拾着异地狼藉,却小心翼翼瑟缩不已,生怕这位喜怒难测的主子拿她们撒气,简直抖成了一个个筛子,若是换个场景恐怕滑稽万分。
但这时,却都仿佛被无形的乌云沉沉压弯了脊梁,气氛死寂。
“苏言!”李钰狠狠挥袖扫出一阵急促风声,随即猛地重敲桌案,咬牙切齿:“苏言,母皇为何如此看重你们苏府一族,竟明里暗里提醒我,不要和你为敌。”
苏家就算势力大,也打不过皇权,李钰当了皇太女十数年,从未有什么皇家之身办不到的事情,谢明允婚嫁是其一,不能左右苏言是其二,李钰心上涌出浓烈的不甘,她堂堂太女,终有一日要登基为皇,苏家权势如此滔天,岂不是来日竟要左右她的决策?
皇权在上,如何受得这般大辱!
可今日,母皇竟然为此事召她入殿,旁敲侧击地问她对苏言此人什么看法,甚至说什么来日苏言将入朝为官,可堪重用,李钰怎能甘心,但正当面上显露出一点蛛丝马迹,就被这几十年皇帝人精看了个透。
这位皇帝陛下幽幽的道:“你当真以为,做过的那些事情□□无缝吗?”
李钰当场心底一惊,她当日给苏言下药,竟然是已然被看在了眼里吗?
“母皇为苏守那奸臣蒙蔽,竟也不顾大局,还说什么不要动苏言,是为长远计,”李钰仰天冷笑,语气里夹着淬了毒的针:“恐怕等不到什么‘长远’,我这未来的皇位,就摇摇欲坠了……”
底下侍女闻言心惊不已,却也深知这宫里要想保命的根本,在于合适的时候当个聋子哑巴,不该听的不该讲的,一并从脑海里剜了个干净,她们默不作声徒手地将碎瓷捡拾,候在一旁成了一排木头人。
“行了,滚下去吧。”李钰不耐烦地一挥袖,又想起什么:“唤陈封过来。”
侍女们忍住心底暗喜,守着规矩一步步退下去。
半晌,陈封来见。
李钰假模假样地慰问了几句她近来状况,就直切正题:“这几日,苏言和谢明允有何动向。”
陈封禀告:“臣派人坊间打探,苏言拜师于陈学士,近几日都在城南那处院子,晚间才回苏府,谢公子待在苏府或者他那家钱庄打理事务,最近时刻的消息是,他正在旁边的书铺。”
“哦?”李钰一声冷哼,“这两人倒是潇洒悠闲得很啊,谢明允……”
她恨恨咬牙,“他竟然罔顾我百般示好,非得和那不成大器的败家女假戏真做,当真可笑!”
陈封适时地不吭声。
忽然,李钰一声轻笑:“无妨,总有招数,你不是说……苏言读书是在那城南院子,我没记错的话,还有不少儿童随那陈学士一道读书吧。”
陈封一惊,这孩童们……
“殿下是说,从这些孩……”
李钰阴沉一笑,招手让她上前一步。
随即缓缓压低身体,对地上半跪着的人道:“便这样……”
谢明允刚出了钱庄没一会儿,正往最近的书铺方向走去,途中经过一个拐角,余光似乎瞥到了什么,脚步一顿,随即若无其事一般,不做半点犹豫地径直走去。
身后有人。
他眉目低压,因此时是女子的装束,再加上本身拒人远之的气质,显得有几分英气,像是哪家的贵小姐,路边几个人朝他望了望,心底颇为疑惑,纳闷地想:这又是哪家高官贵人的女儿,生得如此俊俏。
谢明允闪过人多的巷子,绕了远路,又“不经意”地撞倒了旁边一处杂货摊,惹得边上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帮忙收拾,在摊主怒气冲冲的斥责声里,扔下了一块锭子,趁着混乱脚步飞快一闪,也不知道哪来的身手,终是摆脱了那后背若有若无的目光。
他思索一番,谁会如此关注他的行踪,几乎不消费力就怀疑到了某个人身上。
谢明允神色一沉,但只是一瞬便压了回去,他沉着步子缓缓迈入了书铺——苏言买回了半柜子书的那一家。
“这位……小姐。”掌柜的顿了顿,随即摆出招牌的迎客笑容,她两手揣在袖子里:“是要买书吗?本店货源广泛,各类书籍古典应有尽有,京城独一家,任您挑选,包您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什么书籍都有?”谢明允重复了一遍。
见多了各种奇葩客人,眼前这位冷冰冰的也不足为奇,掌柜的端着笑:“是的,你可以挑挑,或者说说要什么类目的,我给您推荐呐!”
她心想这一看就是富家小姐,衣着华丽腰包鼓鼓的肯定装满了银锭子,说不定自己随便挑个十几二十本精装书籍,贵的卖不出去的,这人也能冤大头似的买回去。
谢明允目光绕了一圈,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却好像将满屋书籍扫了个遍,笃定地道:“这里摆着的,没有我要的书。”
掌柜的第一念头觉得这贵小姐在胡诌,哪有人看书名也能一目百行的,“小姐你这可就是说笑了,我们这里……”
不等她说完,眼前这大顾客就似乎不耐烦,眉头压低些许,声音低沉却清晰,“你们铺子不放在门面上卖的,拿出来。”
掌柜的登时一个磕绊:“这,这位小姐……”
眼前这人,怎么看也不像是那些……时不时上她这儿来找新画本的纨绔女人,她没理解错吧,这人,这人……表面君女之态,居然背地里也同一般女人没什么区别,掌柜的福至心灵,了然一笑:“好嘞,这就去拿,小姐要哪一出?”
谢明允回想书房里那本书名,直接报了出来。
掌柜的拿了本,比划了个不便宜的数字,谢明允利索付款,将那书一卷,贴着袖子里布放好,转身抬步出门,却在迈出大门的前一瞬微微偏头,声音不大不小,对着捧着银子笑得像个守财奴的掌柜。
他的语气毫无情感:“记住,书不可乱放,尤其是夹在售卖书籍古典里。”
说完就出了门。
掌柜的顿时一个咯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径直走向某一侧书架,在那片熟悉的地方一扫。糟了,那本书果真不见了,她生意清闲的时候偶尔翻翻那些自家私卖的画本,只是上一回……好像哪一天来着,有个仆人打扮的来买书,她这当掌柜的哪能“暴露”,便匆忙慌张将画本塞进了手边哪本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