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瑾言冷落了方瑾宇一段日子, 但方瑾宇毕竟是男主,不会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沉寂下去。
林予恩替方瑾言整理御书房的杂物时,方瑾言便在一堆杂物中看见了一幅曾经方瑾宇敬献的高山图, 又想起了方瑾宇。
方瑾言忽而间对林予恩慢声道:“你知道近日方瑾宇过得如何吗?”
林予恩将书卷叠在一起, 缓缓起身道:“唐然然这几日回宫里,听唐然然说, 方瑾宇的腿倒是好了不少。不过似乎有些郁郁寡欢,日日盯着府里的落花,一句话都不说。”
方瑾言将手里的画卷丢到一旁,忽而冷笑一声道:“他何时如此清静过,看来此次倒是给了他些教训。”
林予恩眉眼微低, 想着原著《帝后》一书中,方瑾言和方瑾宇相互虽有所猜忌,但却是几个兄弟里关系最好的。这也是为何,方瑾言最后会把帝位传给方瑾宇。
方瑾宇心思多,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也会不择手段, 但说到底他的谋逆之心并没有那么重。若不是此事东窗事发, 方瑾宇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皇上若是想知道庆王殿下到底过得如何, 不妨自己去见见他。”林予恩淡淡一笑道。
方瑾言微微瞥眼看向林予恩, 嘴角挂着一抹不知深意地浅笑道:“朕去见他就能了却此事?倒不如你去见见他。”
“奴婢可不去。”林予恩一笑了之道。
林予恩自从知道了原身跟方瑾宇那狗血的过往之后,便想着能躲着方瑾宇就躲着点儿。万一方瑾宇告诉方瑾言她不是原身, 那林予恩怕是要死。
方瑾言最恨旁人骗他, 而林予恩已经铤而走险很多次了, 若是连身份都是假的……
林予恩脖子一凉,又道:“庆王殿下能在府里安然度日也没什么不好的。若是皇上怕他孤单,大不了让他早日成婚。”
方瑾言慢步走至林予恩身前,手指轻轻地在林予恩的脸颊上划过, 淡淡道:“他的六哥都未成婚,他成婚像话吗?”
“???”
林予恩蹙眉看着离自己越靠越近的方瑾言,下意识伸手想要拦住方瑾言揪自己耳朵的魔爪。
“皇上!这里可是御书房。”林予恩略带不悦道。
方瑾言却用大手轻轻地揉捏着林予恩的小耳朵失笑道:“红袖添香。你说你这小耳朵,做一道什么菜,能让朕高兴些。”
“韭……菜?”林予恩小声回道。
方瑾言的面色立马黑了下来,将手收回,冷声道:“扫兴。”
*
林予恩虽推辞着不想去见方瑾宇。
奈何方瑾言非要带着林予恩一起去趟庆王府。
刚入庆王府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园的桃花树,庆王府里的奴仆并不多,随处可见的桃花瓣和新叶,显得冷清的庆王府残存着些生气。
方瑾宇倒不算是个节俭的,为着他母妃死后为母妃积德,便一直保持着这样简单却又淡雅的习惯。
方瑾宇就坐在院子里,跟唐然然同林予恩说得并无差别。
方瑾宇看见方瑾言进了院子,便要起身行礼,却被同行的单公公又给搀扶着坐下,单公公笑着道:“皇上惦记着王爷腿伤,特地来看望,王爷可不比起身。”
林予恩跟在方瑾言身后,方瑾言高大的身躯将林予恩遮蔽的严严实实,林予恩也甘愿躲在身后不让方瑾宇瞧见。
方瑾宇微微冲着方瑾言低下头道:“臣弟多谢皇上。”
方瑾言眼神漠然,沉默半晌才开口道:“从前只觉得八弟为人果敢,如今才知道八弟心思如此之多。只是八弟既然跟着朕,有什么话是必须要瞒着朕的。”
方瑾言的话并不透彻,站在此处的人皆听不出来方瑾言意欲何为。
方瑾宇的眼眸里含着些许落寞,声音忽而沙哑道:“臣弟不敢说。”
“朕对八弟,何时有过杀念?八弟若不信朕,当年八弟就不该跟着朕。这几年行军打仗,八弟身上挨了多少刀伤。何苦哉?”方瑾言的话语渐渐地温和了不少,似乎是想起了过去征战沙场的岁月。
漫天黄沙之下,两个饱经风霜的皇子,用他们的性命,向他们的父皇证明着他们的价值。有许多次他们都想过若是死在沙场上,是否会有人挂念他们。可转念一想,那个日日金醉纸迷的父皇,除了护卫他的太子之外,心里从不曾有别人。
方瑾宇的视线又转向那落下的桃花上,他的眼角上忽而沾满了泪水,他呜咽着声音,不似从前那般高傲,缓声道:“臣弟,爱过一个人。臣弟曾答应过她,只要臣弟能够得到父皇赏识,夺得兵权,臣弟就可娶她为妻。”
方瑾宇颤抖的声音,引起了躲在方瑾言身后林予恩的注意,林予恩微微往方瑾言身上靠了靠。
方瑾宇像是痛苦的将那段他早已经选择忘记的过往又一次从内心深处剥离出来。
“臣弟当年投靠方瑾尚,可他看不上臣弟。觉得臣弟面容阴柔不成大事。臣弟只能投靠皇上您,臣弟南征北战,负过刀伤,淋过箭雨,可臣弟从未想过会死在战场上……”
方瑾言微微皱眉,冷声道:“这个朕知道,只是那时候你并未告诉朕,你到底喜欢的是谁?。”
方瑾宇微微阖上了眼睛靠在座椅上,淡漠道:“臣弟从沙场回来,她已经嫁为人妇。”
方瑾言忽而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去,看着蹲在自己身后缩成一团的林予恩,皱眉道:“你躲在后面做什么?”
林予恩眼瞧着被发现了,便急中生智道:“奴婢肚子疼……”
“肚子疼?”方瑾言冷哼一声道:“心口不疼吗?”
林予恩扬起脸看着方瑾言那冷漠而又深沉的眼眸,只觉得此刻自己的所作所为在他眼中显得格外的可笑。林予恩委屈的缓缓起身,小手轻轻拽着方瑾言的袖子,略带撒娇道:“奴婢……真的肚子疼……”
“等故事听完了,再疼,好吗?”方瑾言略带蛊惑地笑着道。
林予恩被方瑾言这莫名的笑意吓得身子一颤,可又无可奈何。
方瑾宇坐在椅子上似乎对林予恩和方瑾言之间的话语熟视无睹。
他的手捏紧了椅子的手把,又道:“臣弟很想问问她,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我?她却说,她有更加重要的人要守护。她说,她生下来,就是为了保护那个人的。遇见我,是她人生中,最美妙又可惜的意外。”
林予恩听着方瑾宇的故事,心中微微抽痛着,她虽然不是原身。但她能够感觉的到,方瑾宇和原身之间曾经孤注一掷的爱情。
而林予恩也是刚刚才正视了方瑾宇,他本来留着的长胡子,已然剃去,他英俊的面容重新显现了出来,林予恩此刻才明白了原身为何会为他着迷,作者为何会偏爱于他。
除去他阴柔的美外,他的双眼里渗透着的是这人世间难得的通彻。
两个身不由己的人在这个乱世中,谁都没有办法做出最想要的选择。
林予恩很想告诉方瑾宇,原身是爱过他的,而且深爱着他。可奈何方瑾言在,方瑾言此刻的态度又有些阴阳怪气,若是惹恼了方瑾言,林予恩便是泥普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方瑾宇的视线终于是落在了林予恩的身上,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林予恩后,又转眼看向方瑾言,缓声道:“臣弟做了许多傻事,很多都是为了她……臣弟现在也很后悔……早知道在她心里,臣什么都不是,就不该为了她……”
方瑾言忽然打断了方瑾宇,故作大方道:“那女子是何人?朕替你做主,就算是人/妇又如何?”
林予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方瑾宇会说出她的名字。
方瑾言那样小心眼儿的人物,倘若知道了方瑾宇过往爱慕的是原身,怕是会恼怒。
“她死了。”方瑾宇忽然释然般的冲林予恩淡淡一笑。
方瑾言的大手忽然间握住了林予恩冰冷的小手,他侧头对着林予恩问道:“怎么你认识?”
“认识。”林予恩此刻自然是不能撒谎,既然方瑾言已经有所怀疑了,那不妨把事情半真半假的说开了。
林予恩看着方瑾宇将结合原著和自己这几日所听见的故事结合起来,对方瑾宇道:“她的的确确有一个需要守护的人。她从出生那日起,她的父亲就告诉她,她必须守护着他。那是她一生的宿命。但她不能否认的是,她遇见了自己一生的挚爱。她曾经送给过他一个提线木偶,只是那时候他不明白意义。可惜的是,这份感情她终究只能是辜负了。但她从来没有后悔遇见他,她奔赴死亡的那一刻起,她就想过若有来世,她一定要为自己活一次,为他活一次。”
林予恩的话,深深地感触了方瑾宇,甚至让一直冷冰冰的方瑾言,内心有了稍稍的颤动。
这是怎样的一份卑微和深刻的爱情。
方瑾宇别过脸去,墨色的长发掩盖住了他的面目,他的身子颤抖着,就像是被风吹起的桃花猛烈的在这春日的洗礼下,渐渐地失去了过往的颜色。
很抱歉,我爱你,却没有办法拥抱到你。
“要下雨了。我们走吧。”方瑾言握着林予恩的手又紧了一分。
他没有再继续追问,林予恩和口中的那个“她”是什么关系,这就像是一个秘密一般,被永远的藏匿在三个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