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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了暴君后我死遁了 金推完结+番外 (黍宁)


  他的字筋力俱骏,疾徐有度,气态高逸凌厉,这个价已经足够良心了,这些人问价也就算了,问完还要好奇地说一声。
  “你做生意怎么还带着幕篱呢?”
  这本是善意的掰扯两句,闲话家常,但牧临川受不了这个。
  问得人多了,忍不住原形毕露,一张嘴,就突突开火,傲慢地道:“爱买不买,不买快滚,问这么多也拉不了关系,不讲价。”
  面前的妇人面色骤然一变,骂骂咧咧地走了。
  唯一的客户被自己赶跑之后,牧临川也自知失态,又不肯承认后悔了,只沉默地拿两只眼睛斜着看附近吆喝的商贩。
  这些商贩们吆喝的调子又长又高,甚至编成了北地的民歌,高亢激昂,硬朗爽利,在北地旷远的天空下,直摩云霄,和几点大雁打橘红色的日头前掠过。
  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迫于生活的压力,少年试着动了动唇,然而一开口,浸润了上京烟雨的金陵音,软糯得像是在撒娇,哪里能和这些浑厚响亮的北地声相提并论。
  没想到又半柱香后,那妇人去而复返了。
  似乎是找了一圈没找到其他卖字的,或是不合心意,又或是本来就是和牧临川玩得欲拒还迎的心理战术。
  “这样,”妇人一咬牙,扭动着臃肿肥胖的身躯,活像是吃了大亏一般,“我再给你多1个钱吧,这一封信4文钱你说卖不卖吧?”
  “你这也太贵了,”抖落着面前的字帖,妇人像挑肥拣瘦一般地絮絮叨叨,“你到别家看看,别人卖字顶多就3文钱,你这一封信竟然要10文钱。”
  “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妇人不满地嘟囔道,“到底卖不卖,不卖我就走了。”
  觑着他的神色,妇人转身就走。
  在后宫里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大杀四方的少年天子,在大妈的欲拒还迎,布局机深之下节节败退,像只被拿捏得死死的,掐住了脖子的乖乖鸡仔。
  “慢着。”
  妇人:?
  牧临川焦躁道:“写什么?”
  妇人:?
  “我说信写什么?”
  说到这儿,妇人身子立刻就扭了过来。
  “你这样做生意就对了嘛。”
  在大妈的教育之下,少年天子忍气吞声,折腰五斗,乖乖地照着对方的意思写了一封信。
  写的还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给在军中的儿子寄去了一件冬衣,几个钱,望儿子好好保重身体,一切小心。
  落下最后一个字,牧临川忍不住稍感自得,自己能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写得如此工整华丽,很是漂亮。
  写完了,妇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像模像样地拿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忽而又将信拍在了他面前。
  “你得读给我听。”妇人咋咋呼呼,警惕道,“万一你给俺瞎写呢。”
  牧临川:“……”
  只好忍住蓬勃的杀意,好声好气地念了一遍。
  完了,一抬头,两人大眼瞪小眼。
  妇人变了脸色:“诶呀,你这写得都是啥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文绉绉的,听都听不懂。重写!重写!”
  他写的时候,这妇人还在不满地嚷嚷着,明显已经火大了。
  最后还以之前写错了为要挟,信誓旦旦地又杀了2个钱,以2文钱拿下来纳入书品之中中上品的家书。
  牧临川:……
  看着桌上这排开的两文钱,简直是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这一天下来,最后也不过赚了10多文钱,来这儿写字的,以家书为最多,接着便是什么欠条借据之类的。
  牧临川做梦也想不到,他这一手俊俏漂亮的好字,如今却只能拿来写鸡毛蒜皮的小事。
  今日谁谁谁欠了两只母鸡,几颗鸡蛋,以此为凭证。
  到了晚上饥肠辘辘地回到家里的时候,陆拂拂已经回来了。
  少女跪在地上,拿着个扫帚往床底下捅,好像正在和耗子斗智斗勇,看到他头都没抬,哼哧哼哧道:“回来啦。”
  “喏,饭就在这桌子上你自己吃吧。”
  牧临川又疲又倦,没多说什么,走到桌前拿起了筷子。
  刚抓在手上,又放下了,迟疑道:“你不吃?”
  陆拂拂还在呼呼直喘气:“你没回来的时候我自己就吃过了,不饿。”
  牧临川顿了片刻,目光落在桌子上。桌子上一碟子白灼的白菜,一碟子清炒的萝卜,还有一条寸长的小鱼熬成的鱼汤,小鱼基本没动。
  陆拂拂确实没骗他,她早吃过了,碗里还有点儿残羹,是不知道南瓜还是什么东西混成的。
  他碗里倒是有满满的一碗饭,局促地加了不少粗粮,到看起来总归是一碗饭。
  面无表情地端着碗,飞快地扒拉着吃了,他活这么大,从来没觉得这顿饭这么难以下咽,吞进去好像都卡拉嗓子,像刀子一样割得口咽胃鲜血淋漓。
  陆拂拂这边奋斗了大半天,老鼠还是跑了个没影,她灰头土脸地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她竟然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富贵果然就是过眼云烟呐!
  其实如果牧临川没断腿,没遇到那几个羯胡,他俩还不至于此,牧临川这腿到现在还没好全,平日里要内服外敷,慢慢调理,每次去拿药,白花花的银子就跟流水一样哗啦啦流出去了,看得拂拂心如刀绞。
  这个晚上,牧临川难得安静了下来,往床上一滚,背对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被子很薄,窗外冷风呼呼地刮着,她拿碎布条塞住了门缝窗户缝都挡不住北地的苦寒。
  牧临川这自小生长在南方,娇生惯养的更忍不了。
  拂拂摸了一下他的手,冰冰凉凉的,又把衣服给他盖上了。
  “晚安。”
  少年像条冻僵的咸鱼一样,动弹都没带动弹一下的。
  第二天一大早,他又去支摊。
  往日里,他总要坐在凳子上,将下面那的假肢以裤裙挡得严严实实的。而今天,牧临川阴郁的视线在自己腿上来来回回扫了半天。
  果断地,撩起了衣袍,无所顾忌地将自己的残缺展露在过往的行人面前。
  卖字的同时也在贩卖他的残缺,以此作噱头,以图获得几个廉价的同情。
  生活就是要将所谓的体面与优雅扯个稀巴烂,赔笑卖笑,包羞忍耻,在泥巴地里打滚刨食。
  至少得让陆拂拂这人吃饱饭吧?
  想明白了,牧临川就悟了。变|态的心理素质又一次得到了印证。昨天还无所适从的少年,今天一大早就开始操着一口稀奇古怪的北地口音,笑吟吟地当街吆喝卖字。
  动不动就陪个笑脸,当然幕篱挡着也看不出来,只是嗓音乐呵呵的。
  一文钱,两文钱的写,十文钱的也写,耐心得出奇。没钱就打个欠条,拿个什么布头包子抵钱也成。
  大家虽然不认得字,但也都看得出来这一手字写得漂亮,也看得出来少年虽然落魄,但身上却掩不去一股养尊处优,风流清贵的神态。
  这副样子就比其他几个卖字先生,看起来足够唬人。
  再见他年纪轻轻断了一双腿,出来卖字,只当他是糟了什么重大变故,心生同情,也愿意去光顾一二。
  初时不显,十多天下来,每日也有了固定的百来文进账。
  某天傍晚,陆拂拂突然带回了一碟子茴香豆,一小瓶酒。
  少女眨眨眼,一副献宝的模样,大为自豪地把茴香豆推到了牧临川面前。
  牧临川木着一张脸:“这是什么?”
  “茴香豆啊,零嘴。”女孩儿笑眯眯地捻了一颗豆子塞到他嘴里,“尝尝看。”
  嘴里又絮絮叨叨地说着人听不懂的话。
  “这可是鲁迅先生认证过的,咱们中国人人都知道的绝佳美食。”
  女孩子家大多嘴馋,陆拂拂也不例外,每次“下班”路过那些小吃摊店前,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她好想吃零食,好想啃大鸡腿!!
  奈何囊中羞涩,只能忍痛买了碟茴香豆,又买了壶暖身子的浊酒。
  牧临川默了半秒,皱眉:“今天是什么日子?”
  “不是什么日子,”拂拂笑靥如花,“算是庆祝你我生活步入正轨了。”
  正轨……又是什么?
  陆拂拂不待他反应过来,便小心翼翼地排开了两只碗,往碗里到了点儿酒。
  其动作之小心谨慎,连半点酒水都舍不得洒出来,天知道古代用粮食酿造的酒有多贵,这简直是奢侈品!堪比她穿越前总是眼馋的星巴克。
  这是城市里最普通也是最普遍的咖啡馆,然而在她眼里却是都市曼妙的白领丽人的象征。刚来到城市里的时候每次进到这种地方的时候,陆拂拂她身上就有一种局促感。
  点餐前要提前百度查好了,进入店里,又紧张得好像每个人都在看自己。
  她像是个误入此地的,把自己涂花了脸,故作光鲜亮丽,企图融入城市阶层里的骗子,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人们一眼就能看穿她故作平静的假面。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格外地怀念起,和幺妮一起分吃地瓜条的场景。
  女孩儿眼里好似有星光熠熠,叼着地瓜干就像是叼着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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