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濂听后,头略微下垂,“好,那我去洗手。”
在杨濂走后,黄四娘垂眸叹道,“阿俞啊,你没觉着你说的有点儿过了吗?那位郎君想来帮忙,他那是好意。”
“不是啊……阿娘,我刚才说了什么?那不都是实话吗?他眼睛看不见,连照顾自己都困难,更遑论来和我们一起来包饺子?”
黄四娘扶额叹道,“小俞啊!你可真是个榆木脑袋,纵使事实如此,你也不该实话实话。郎君心细如发,你这番说他,他定以为你是嫌弃他了。”
第40章 铜钱饺子 劝你莫要这么讹人
黄俞留下几张饺子皮, 跑进小厨房,将一枚铜钱放在饺子中。
但转念一想,除了阿娘, 其他人呢?
我也不能厚此薄彼呀!
故而黄俞又包了四个铜钱饺子, 准备单独下锅,每碗一个铜钱饺子, 让大家都能沾上喜气。
不一会儿,所有的饺子都已包好。
黄俞将包好的饺子下锅,锅中白色气泡越来越多,时不时发出嘟哝嘟哝的声音,饺子在锅中不断上下翻滚。
黄俞摆了两碟冬笋,两碟蕨菜和一碟玉兰片放在桌上。
五人围坐在桌前,开始吃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
只见碗中的饺子皮儿薄得透亮,里面的馅儿却特别厚实, 但馅儿静静地呆在皮儿中,丝毫没有溢出来。
剁碎的猪肉白菜上面包裹着一层柔软的面皮, 从外表来看能看到里面鲜美的肉馅儿。一口咬下去, 首先接触到牙齿的是又薄又软的面皮,紧接着是鲜香的肉馅儿。
馅儿中的油脂香味儿和各种酱料油料混合在一起,其中饱满的汁液在唇齿见绽放,浓郁而又鲜美。
因为饺子里面加有一些白菜,与猪肉馅儿的比例正好合适,恰好将肉饺子显得不油腻, 反而是猪肉碎末的肉香与白菜的清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咯噔”一声, 杨濂取出嘴中的一枚铜钱。
“看来郎君是位有福之人!”黄俞浅浅地笑道,两只眼睛弯成月牙儿一般的形状,脸上露出两个甜甜的梨涡。
杨濂微垂首——这莫不是她单独为我包的铜钱饺子?看来, 我在她心中还是特别的。
想及此处,杨濂的嘴角不可控制地略微上扬。他一直不认为自己喜形于色,但如今就是忍不住脸上洋溢的笑意。
“呀!我也吃到了一枚铜钱饺子。”冬冬惊呼道。
杨濂向冬冬看过去,却见冬冬手中拿着一枚铜钱,心中略有惊异。随后快速平复自己的内心——这不妨事的,冬冬还是个孩子,自然是更希望得到新年祝福的。
杨濂刚宽慰好自己,却听得黄四娘也说道,“这不?我也吃到一个。”
“阿娘,新年快乐呀。”黄俞甜甜地笑道。
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她一向孝顺,肯定会将铜钱饺子放在她娘的碗中。
黄俞转头又问夏夏,“吃了这么久,你没吃到吗?”
“哟,还真有一个哩。”
黄四娘含笑道,“小俞啊,你在每人的碗中,都放了一枚铜钱吧?”
“阿娘说的不错,大家都沾沾喜气嘛。”
杨濂收敛了神色,原来自己并不是唯一吃到铜钱饺子的,原以为的独家定制,竟然是批发赠送?
黄俞娓娓说道,“大家吃完了,我们就去闹市上逛逛。昨日我与郎君去了集市,其实也挺热闹的,今日相比往常会更热闹。”
“黄姐姐,好呀好呀!听说里面的物价小玩意儿可多了。”
黄四娘颔首道,“那是自然,每逢过年初一下午,成群结队的人一大家子总是一起逛街,摊贩也多,卖的物件也多。”
众人吃罢,趁着日头正好前往闹市。
只见街道两旁的坊巷上都挂着五颜六色的彩棚子,街市上铺陈有各种珠翠、头面、领袜、靴鞋、玩好等等。街上车水马龙,人们拖家带口地出门逛街。
一群姑娘打扮地花枝招展结伴,一路上有说有笑,犹如银铃清脆的笑声阵阵传来:高阁上一群儒生手执书卷,辩论地热火朝天,高举手中的书卷挥斥方遒;栏杆边上堵着许多人,听着台上的说书先生高声说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随之而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鼓掌声。
“夏夏,你看这珠花好看么?”
摊贩忙说道,“好看好看!小娘子本就生的秀气,再戴上这支珠花,就更加秀美了。这珠花也不贵,也就十两银子的事儿,这珠花戴在小娘子头上再适合不过了。”
夏夏抿嘴笑道,“你应让小郎君觉得如何。”
黄俞想也没想,就问道,“郎君,你看这珠花如何?”话说出口后,黄俞才意识到贵人看不见。
“我来看看。”
黄俞将手中的珠花递给杨濂,“郎君,你光是摸一摸这珠花,就能瞧出它好不好?”
杨濂轻轻一模,继而慢慢地走向店家,“这珠花是你家做的?我摸这质地,最多不过一两银子。”
摊贩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这位郎君不要血口喷人,这都是上好的材质。”
“你若是喜欢,我便买了。”
黄俞听得杨濂这么一说,果断地说道,“这珠花不到一两银子,你卖个二三两银子,我倒也能理解。但如今你竟然卖到十两银子,你真把我们都当成傻子了么?”
那摊贩摆手道,“罢了罢了,这珠花我本以为做的足够以假乱真,却没想到遇到个识货的人。你俩不买就走,别杵在我摊子前挡着我做生意!”
“我也是个生意人,劝你莫要这么讹人。”
黄俞见那摊贩翻了个白眼儿,心有不悦,还想继续说。黄四娘将黄俞突然拉到一边,“阿娘,我知道。”
“阿俞,快回过头去!”
黄俞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黄四娘直接将她的脑袋按低。
“阿娘,发生了什么事儿?”
话音未落,却听得前方众多靴声纷纷踏来。
“你为何在汴京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看到黄四娘,气儿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回汴京吗?”
老人身边有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横眉冷对地厉声道,“怎么?我黄家因你而蒙羞,当年你向我爹爹发过誓,说是再也不回汴京城!可为何如今,你却出现在此地?”
黄四娘松开自己的手,叹了口气,“她们还是瞧见咱们了。”
黄四娘牵着黄俞慢慢走到老太君身边,“奶奶,您老人家身子骨还好吗?”
“好不好,与你何干啊!你早已被黄家逐出家门,四娘的这一声奶奶,老身可担待不起!大姑娘,咱们走吧。”
黄家大姑娘名唤黄琰,是黄四娘的亲生哥哥所生。黄琰瞥见黄俞,“姑母早前还算温顺,此番无缘无故来汴京城,想必是为了这杂碎吧?姑母是我黄家人,又是我的长辈,我自然不好说姑母什么。但这人——乃是山匪所生,出生泥淖,生性腌臜。我知晓姑母疼爱自家女儿,但这身份确实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你是?”黄俞见她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攥紧了自己的拳头,指甲陷进柔软的掌心中。
黄琰抬起高昂的头颅,“我乃黄家大小姐——黄琰。”
黄四娘低声叮嘱道,“这是你舅舅家的女儿。”
“她凭什么唤我爹舅舅?她有资格么?”黄琰怒气冲冲地说道。
老太君拿起白帕子咳嗽一声,竟吐出几点殷红的血迹。
黄琰急忙搀扶煮老太君,眼中顿时闪现一抹泪光,长长的睫毛上沾上几点晶莹的水珠,“你看看你,祖母一看到你就气得吐血了,你还不滚远点儿。”
说罢,黄四娘连忙带着黄俞跑开。
“阿娘,她们竟然如此说我们?你却一句话也不说吗?不为自己辩解吗?”
黄四娘哽咽道,“我当年嫁给你爹爹,我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明知前路艰辛,我却还是撞得头破血流也不肯改变,不肯离开你爹爹,不肯舍弃我的孩儿。”黄四娘说着说着,轻轻抚上黄俞的额头,“小俞,黄家人已经知晓我们如今身处汴京,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他黄家凭什么这么威胁我?这汴京城又不是她家的,还能说赶人走、就赶人走?”
“那是自然,汴京城接纳天下士才,包容万象,若非作奸犯科之人,都有权利在此营生。”杨濂走到黄俞身后,缓缓说道。
作奸犯科?山大王算是作奸犯科吗?
黄俞凝眸垂目了一会儿,方启唇道,“若是真的有过作奸犯科,便不能在此生活了么?”
“浪子姑且能回头,若是其人天性善良,为何不能回头?黄家在汴京城虽说也算名门贵族,但势力终归是日渐衰退,大有日薄西山之迹。就算是黄家,他们也赶不走你。”杨濂将黄俞与黄家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这时他才知晓黄四娘出生汴京黄家。
黄俞浅浅一笑,“多谢郎君宽慰,我想也是如此。若是他们真要硬来,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黄俞低眉又问道,“阿娘,我不明白,为何黄家人执意想将我们赶出汴京城?”
“小俞啊,一个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初我被逐出黄家,阿娘心里虽然难过,但却从来没有怨恨过他们。如今,黄家人看到我们出现在汴京城,害怕我们牵连到黄家,故而想让我们消失地无影无踪,这就是他们的自保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