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俞回过头来,只见做好的蒸糕已经只剩下九个,便唤夏夏,“这些我们当晚饭吃,就别卖出去了。”
“小娘子的手艺就是好,这才没一会儿功夫,红糖蒸糕又卖得差不多了。”
黄俞和夏夏见天色渐暗,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却见一个老人一瘸一拐地跑来,大呼道,“等等!先别关门!”
“小娘子,我家主人决定聘请你!”
那老人正是在柳音阁中的人,想来他家主人已经尝过腊八粥了。
“您先喝口热水再说。”黄俞见他跑得气喘吁吁,拿出酒碗,将壶中的水倒出一些,递给老人。
“小娘子,恭喜恭喜呀!这事儿果真成了!我家主子等了好些天,身子愈发瘦削。今儿个,可算是找到合适的厨娘了!”
老人家殷切地看着黄俞,好像找到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抓住黄俞的手,“寻了这么久,我家主子可算是有救了。”
“你家主人若是想雇佣我,我不会如你所言,每日给他熬白粥。听你的意思,你家主人身体虚弱,并未是因为眼睛上的疾病,而是食欲不佳。若是我每日给他熬白粥,恐他不日也会生腻。”
老人的脑袋像敲锣浪鼓一般,使劲儿地不停地点头,“是啊,那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呢?”
黄俞笑道,“我开店做饭几乎每日都会变化花样,若是你家主人不介意,我将每日的吃食送去,可好?”
“如此也好,想来我家主人不会介意。”
将此事敲定后,黄俞送走老人,看到夏夏疑惑的目光,高兴地一把抱住夏夏,“我刚刚谈了笔大生意。
“什么生意?”
“那家的主人食欲不振,找了许多厨娘都不甚满意,最后我得了这份差事。这半年内,我只需每日将店里的吃食送他一份,便可得三百两银子。”黄俞喜出望外,实在难以平复自己的内心。
“可是……三百两,我们做不出这么多的吃食……”
黄俞仔细一想,确实如此。就算那位贵人天天来饭馆吃饭,怎么可能花费三百两这么多银子?
这下黄俞有些犯愁,差事接下了,生意谈好了。可问题是,对方又不瞎。
不对,瞎子也能算清楚这笔账……
* *
老人见黄俞应下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老夫离开皇宫已有数十年,执掌膳房也多年了,倒是头一次遇上像世子这般难伺候的主儿。”老人叹息道。
杨世子入京后,圣人知晓他体弱,特地派膳房中的翘楚专门给他准备吃食。这等恩宠,别人自然羡慕不来的。可这位杨世子是真娇贵,那膳房翘楚不到三日就被辞退,说做的饭菜不合胃口。
第一日,老人看见杨世子身形单薄,眼睛通红;等到第三日,世子的眼睛蒙上黑布,太医说世子目前需要静养眼睛,幸亏发现及时,否则世子就将彻底成为一个瞎子。至于究竟什么病,老人自然是不敢多问的。
虽说他是世子身边服侍的人,但实际上他一天到晚几乎没见过世子几面。每次他将饭食送到房中,世子坐在屏风后,从不和他打个照面。起初,他以为世子身子病弱又性情冷傲,后来,他才察觉出异样。
世子每日皆焚香沐浴,世子每每走过他身边时,他总能闻到世子身上的檀香味儿。不料有一日,他竟然在世子身上闻到了……腊肉味!
他不敢吱声,私下底跟着世子出门了一次,跟世子进了大相国寺。当时,他还以为世子诚心念佛,毕竟每次他洒扫世子房间时,总会看到世子桌上的佛经。
结果世子转身脱下银狐皮的鹤氅,将自己腰间系着的墨玉随手扔在案几上,穿上来一件麻衣。
“这大冷天的,世子究竟想干嘛呢?”他心中生疑,继续跟踪世子。
令他大跌眼镜的是,世子在廊檐下摆了个小摊儿,竖起了招牌——占卜。
占卜?
世子刚到大相国寺摆摊时,几乎无人问津。不出两三天,在世子处占卜的人,竟发了疯似的求世子继续占卜。一问才知道,世子给他们占的卜全都中了!
他暗中问了几人,有人说——
“那算命先生真牛!我问我闺女的病多久才能好,他竟占卜出日子,还丝毫不差。”
“我家地里少了头牛,那人占卜出牛的去向。我急忙寻了去,竟发现我家那头牛果然跑到那儿去了。”
“……”
听得多了,老人也对世子的占卜之术深信不疑。他不禁叹服道,“世子占卜确实厉害!”
有一天,一姑娘对世子打趣儿道,“这位算命先生,您倒是算一算,您多久成婚哪?”
老人竖起耳朵一听,却听见——
第16章 火气 她这是给爷装睡呢?还是在装死呢……
谁成想,世子竟说——“我早已算过,我这辈子都不会成婚。”
那姑娘本是看他样貌不错,假意试探一番,哪知道他竟会这么说自己?便只好识趣地离开。
老人见世子房中的灯火已经熄灭,料想世子已入睡,正要转身离开。
“那小厨娘答应了吗?”
世子的忽然一声,差点儿把他吓个半死。
老人恭敬地回答道,“回世子的话,那小厨娘是个极为温和之人。不过,她说她不愿每日煮饭,想每日给您带不同种类的吃食。”
“她明日来?”杨濂的声音很是清冷,透过被暖炉熏过的微风飘来。
“回世子的话,确是如此。”
世子的心思,他实在猜不明白,见世子屋内再无任何动静,便回房歇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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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因接近年跟,黄俞决意买些年货,早早就与黄四娘一道出了门。
因箩筐沉重,黄俞替黄四娘背着,一起进入潘楼酒店。
如今接近过年,摊贩有增无减,幸而刘宾帮黄四娘占了个位儿。
“谢刘叔。”
刘宾笑道,“我觉着呀,我卖的这些字画,今日又卖不出去。要不,你们替我守个摊子,若真有人买,钱收好就行。”
黄四娘颔首,“你若是今日有急事,便去吧。摊子我给你守着,出不了事儿。”
“好好好。”刘宾听后,拿起他的蒲扇离开。
黄俞放下箩筐,开始叫卖,“卖清水豆腐!”
“小俞啊,你今日不去店子里看看?”
黄俞答道,“自然是要去的,夏夏昨日好像染了风寒,昨晚有些咳嗽。今日让她多睡会儿,我一人去做点儿简单吃食去卖则可。”
话音未落,街边摊贩纷纷朝一人打招呼,“何爷好!何爷好!”
“何爷要不尝尝汤饼?”
“来尝尝汤油面吧,还有卤猪蹄儿。”
……
何烈是这里的地头蛇,众人皆知他家中有背景,没有一个摊贩不畏惧他的。他经常吃霸王餐,横行霸道,无人敢言。对众摊贩来说,与其等何烈直接抢走吃食,倒不如主动赔笑脸示好。
何烈今日兴致缺缺,看什么也打不起精神,拒绝了诸多摊贩殷勤吃食。他扫视一圈后,将目光停在黄俞身上。
此时的黄俞看着约摸十五、六岁,黑黑的鸦羽覆盖在她清亮的眸子上,看着确有几分姿色。
“小姑娘啊,你叫什么名字?”,何烈边说边咧着嘴角,看样貌约摸二十,却显得异常油腻,“爷瞧上你了!跟爷走吧!”
黄四娘见状,心急如焚,连忙将黄俞拉到身后,温声说道,“小女不懂事,冲撞了何爷。还望何爷见谅,原谅小女。”
何烈的左脸上有一道蜿蜒的刀疤,满脸油得发光,看着甚是可怖。他歪着脑袋,声音大如洪牛,“我看上的人,何时有商量的余地?”
“何爷……”黄四娘刚起唇,何烈就用力一把将她推开。
黄四娘重心不稳,一个踉跄,撞在旁边的柱头上晕厥过去,身体倒向旁边自家的豆腐摊上。
刹那间,半箩筐雪白的豆腐溢出来,在地面上分散得七零八落。
“娘!”黄俞的心像是被蚂蚁撕咬般疼痛,急忙将阿娘搂在怀中。
阿娘日渐衰老,身子骨本就大不如从前。我不仅没在她身边尽孝,还让她因我受伤……
何烈奸邪地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黄四娘,威胁黄俞,“我劝你,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安安心心跟爷走!做爷的女人!”
“恭喜恭喜啊!”
“要我说,丫头啊,你能跟着何爷,确实是你的福气啊!”
“……”
四周的摊贩看似都在“好意”地开导黄俞,黄俞搂紧昏迷的阿娘,强忍住眼中的泪水,眼圈红得像只兔子。
黄四娘在这里摆摊三月有余,众人心知她古道热肠。众人都认为,黄四娘通情达理,一定会理解他们的做法。
对面的人是谁?是何家的公子爷!
且不说他何府是汴京城中的世族大家,就说他的亲姐--那可是忠顺侯府的侯府夫人!
黄俞将黄四娘搂在怀中,阿娘迟迟没有清醒过来,她的内心涌上无边的恐惧之感。爹爹早已经去了,她只剩下阿娘一个亲人。
黄俞眼角逐渐发红,到最后双目通红,手上青筋毕露。
一盆大水泼在黄四娘的脸上,黄四娘被呛醒,连呕带吐难受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