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如今这模样不像烧坏脑子,更像将脑子里的水烧干净了。
一夜无话,各自睡下。
次日一天还没亮,徐宴如常地早早起来读书。
说来,徐宴年纪轻轻便才名远播并非没有理由。徐宴自幼聪颖异常,天生过目不忘。自开蒙起便展露出与旁人不同的自律和专注。这些年在学业从未有过懈怠,日日早起读书,无论酷暑寒冬。
温习了半个时辰,到了饭点儿往桌上一看。平日里放吃食的桌上空无一物。徐宴有些恍然,这才从温书中回过神来。忆起毓丫昨儿那陌生的样子,徐宴不知为何笑了下。常年被人伺候惯了,这冷不丁得没人伺候了,他还真有些不适应。
合上书,徐宴搓了搓冻僵的手,起身出去。
门一推开,白茫茫一片。昨夜不知何时又下过雪,院子里又积了一层雪。越近年关,天儿便越发的冷。今日寒风又起,刮在脸上凉的刺骨。屋檐上的冰棱挂下来,天儿又冷了。徐宴下意识往灶房看,通常这个时辰毓丫都去河边洗衣裳回来了。
不过今日显然没有苏毓的人影儿。雪地上一个脚印都没有。不必多想,这人怕是还没起呢。
徐宴人立在屋檐下,一身青衣,清瘦修长的身影与皑皑白雪交相辉映,远看着仿佛一尊活了的玉像。寒风拂动他鬓角的墨发,映衬得他一双眼睛亮如星辰。左邻右舍出来扫雪的姑娘妇人瞧见,不免都看得痴了。徐宴见惯不怪,远远地冲她们点个头,踩着积雪往侧屋去。
徐乘风也是这时候揉着眼睛开了侧屋的门儿,他迷迷瞪瞪地迈着小短腿跨门槛出来。昨夜被父亲狠狠打了手板,睡前哭一顿,睡醒眼睛都是肿的。
这会儿瞧见父亲,又忙喊了声爹,哒哒地跑过来。
徐宴半俯下身替他整了整衣裳,牵着人去了灶下。昨儿伤了才子的自尊心,他一大早又来生火。父亲烧火,徐乘风就递柴。
烧了满满一锅水,父子俩洗漱过后就回到书房,一边教学一边等苏毓醒。
苏毓一觉睡醒,已是日晒三竿。她还不知昨夜又下雪,只觉得大早上这一会儿实在太冷了。手刚伸出被窝就冷的一哆嗦。在被窝里赖了会儿,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当真昨夜的补药有效,此时她觉得整个身体轻松了许多。她心里一高兴,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去照镜子。
昨夜睡前涂了厚厚一层药膏,此时面上皴裂的冻疮结了痂,已经不流黄水了。
虽然不流黄水,但看着还是磕碜。苏毓趴在镜子跟前仔细看过,估摸着不受冻上药的话,应当能在十天内恢复。而且毓丫的这张脸,除了冻疮以外,还有点地包天的去世。常年用嘴呼吸,含胸缩背造成的。索性不算太严重,还能修复。
心里有了底儿,苏毓干脆不赖床了,穿了薄衫便开始在床上练瑜伽纠正体态。
苏毓是练过瑜伽和体操的。常年伏案的人,都有圆肩和颈椎问题。苏毓曾为了纠正体态,在这方面狠下过功夫。她不仅会瑜伽,健身塑性也很有一套。
就在苏毓在床上将自己拧成麻花,徐宴许久不见她出来,掀了帘子进来瞧瞧。
然而刚踏进门就对上苏毓冷汗涔涔龇牙咧嘴的一张脸。
徐宴:“……这是在作甚?”
苏毓痛哭流涕,艰难地突出两字:“正、骨。”
徐宴:“……”
这年头还没有正骨这一概念。但徐宴博闻强识,从字面上清楚地理解了意思。原来精气神儿是这样来的,徐宴嘴角一抽。想想,丢下一句‘悠着点’,转身走了。
不管怎么样,万事开头难。
苏毓的第一次做矫正尝试十分痛苦,但在半个时辰的自虐下,苏毓明显有感觉到身上松弛了些。僵硬的脖颈和肩膀,她感觉身体状况得到了改善。心情好了,这会儿看父子俩也顺眼了许多。于是早饭她便也没吝啬,将剩下的三个野鸡蛋都煮了,一人一只。
此时拿着一个白煮蛋的徐宴心情是复杂的。
徐乘风分到的蛋最小,娇气地翘着嘴要吵。被父亲冷冷看了一眼,乖巧地闭嘴了。
昨日才买的米面,早上便吃的白米粥。苏毓正琢磨着一会儿将药材捣碎了洗头,就听到一旁徐宴开口。徐宴的嗓音当真是一大杀器,定力弱点的人都能被他迷得五迷三道。不过灭绝师太苏博士很淡定,配菜喝着粥吃着蛋,听得那叫一个三心二意。
这次回来便不用回镇上。临近年关,学院昨日便已经结课了。再开学,是来年三月份初一。另外,徐宴抬起头:“束脩的事你不必忙了。明年我便不去镇上书院。”
苏毓一愣:“嗯?”
“学院的书我早已看过了,先生们也没有可教的。”徐宴说得随意,“院长给了我一封推荐信,来年若无其他事,四月份去荆州城的南阳书院入学。”
苏毓眨了眨眼睛,徐宴这情况,是不是相当于提前被保送去了省会重点高中?
这般苏毓才想起来徐宴是秀才来着。十七岁的秀才,在古代算是凤毛麟角吧……不过:“南阳书院不用教束脩?”
“你不必担心,”徐宴瞥了一眼苏毓红肿的手,垂下眼帘,“我自有主张。”
既然如此,苏毓就不操心了。
吃晚饭,她放下碗就又开始叹气:“昨日去医馆,大夫说我这身子骨啊,这些年实在伤得太厉害。本来女儿家便不能轻易冻着,夏日不说,冬日里凉水冰水之类的都是千万碰不得的。咱家贫困,与别人不能比。我这常年冷水里淌过来淌过去的,冻得手伤了实属没法子想。可如今,再不注意点儿,怕是伤及根本。女人伤及根本往后是要生不出子嗣来的,这也便罢了,寿数也得短上几年……”
徐宴筷子一顿,看着她。
苏毓的脸上冻疮好了许多。不流黄水,红肿也消了些。此时皱着眉头,瞧着到有几分可怜兮兮。
只见她一脸的忧心:“我这手碰不得冷水的,碗筷怎么办,外头那盆衣裳又怎么办哦……”
徐宴嘴角又一抽:“……都放着,我来。”
苏毓抬眸看了他一眼,想下了,然后十分为难地点了头:“那,就麻烦宴哥儿了。”
徐宴:“……”
第七章
苏毓甩手以后,父子俩的日子相比之前就窘迫了许多。
衣裳自己亲手洗,方知村口的河水冰凉刺骨。不过徐宴倒是没什么怨言。在很早以前,他便跟毓丫提过不必总将他当主子供着,他们是一家人。但毓丫没听进去,打心底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徐宴说过两次见毓丫不听以后,他便听之任之了。
如今毓丫醒悟,徐宴虽有些苦恼日常琐事,心中却没太多的不满。
搓着冻得红肿的手指,哈了口气,他仰头看了眼天儿。天空灰蒙蒙的,安静得有些闷。
徐宴将衣裳装进木盆,正准备回去。河堤上突然走过来一行人。
为首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国字脸,一身藏青的丝绸长袍,带着兔毛的帽子,头发胡子整理得十分体面。打眼一看,通体的气度就跟王家庄的村民不同。后头立着三两个像是下等仆役的青年汉子,弓着腰候在后头,不过瞧着穿的衣裳料子也十分厚实。下人都如此体面,想必家中非富即贵。
几个人见徐宴样貌惊人,粗布麻衣也难掩卓尔不群的气度,走上前便将他拦住了。
“这位公子,”为首的中年男子脸上藏不住惊艳,说话也十分客气。只见他从身后人手中接过一张卷轴,当着徐宴的面小心翼翼地展开,“不知公子可曾见过这画上的人?”
徐宴比他至少高一个头加半个脖子,站在近前,颇显得居高临下。他鸦羽似的眼睫颤了颤,礼节性地往后退一步。
中年人面上笑容更真切,徐宴静静地听他说完,他垂眸瞥了一眼那画像。
这画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纸页泛黄,画也有些褪色。不过还算保存不错,宣纸上一个梳着双丫髻的鹅蛋脸小姑娘跃然纸上,正歪着脑袋冲人笑。
瞧着神态,年纪约莫在八九岁的样子。藕荷色的小袄子,脖子上挂了一个金锁坠子,养得胖嘟嘟的,玉雪可爱。一双眼睛似桃花眼又似杏眼,作画之人画得不清晰,倒是将小姑娘那副活泼的情态画得红灵活现。
见徐宴不说话,那中年人又道:“是这样的公子,这画上的是我东家十四年前走失的姑娘。这不,东家家中的老泰山重病不起,眼瞧着就没几年活头。临走前想再见小主子一面。这画像是十多年前的,如今也不知姑娘生得何种模样,我等就是想问一下,不知这庄子上可有外地来的孩子?”
徐宴心一动,“十四年前走失的?”
“……这到也不一定。”说到这,中年男子脸上闪过一丝晦暗。不过抬眸间又掩盖下,“是家中下人发现姑娘不见,据奶娘口述推断是十四年前,也有可能更早。”
似乎是不愿多谈,他一言带过。
转头,便又笑起来:“我等一路打听,估摸着东家的姑娘就在襄阳县这一片。襄阳县这么大,大小村子二十来个。找一个小姑娘不亚于大海捞针,实在困难。不过我听说王家庄十四年前来了不少差不多年纪的姑娘,不知可有画像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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