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苏毓也想断了这门路,点点头:“那就今日断了吧。”
闹了个不欢而散,芳娘笑着来,黑着脸走。
苏毓的两套衣裳和十几个帕子没卖,怎么打包出去又怎么打包带回来。回家的路上,同村的妇人就嫌她傻:“你得罪了她,往后可没银子赚了。”
苏毓不能说自己不会刺绣,只能苦着脸笑笑。
一群人结伴回村里,其中一年纪大些的妇人看着苏毓突然冒了句:“说来,这芳娘还是跟毓丫你一个地儿来的呢!一样的年龄,一样的来处。宴哥儿他爹当初在几个姑娘间挑花了眼,抓着毓丫和芳娘不知道选哪个。还是三岁的宴哥儿说毓丫好看才选了毓丫。剩下的芳娘,被邻村的王家买回去。”
这妇人说话也不看场合,当着一群人的面儿提起毓丫童养媳的身份。苏毓虽然不在乎身份,但被人用低人一等的目光看着,总归是心里不高兴的。
“……不过没成想宴哥儿他爹还是看走眼了。”
那妇人一点不会看人脸色,苏毓都黑脸了,她还好似没瞧见。或者瞧见了,故意当没瞧见。她径自地感叹,“女大十八变啊,小时候丑的长大了才俊。我瞧着那芳娘,不仅长的好,性子也爽利能干许多,啧啧。”
苏毓忍不住就嘲讽:“那没办法,运气好是天生的。旁人谁能有我这运气?眼瞅着要当官夫人。”
“……”
这一口气噎得,妇人们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苏毓哼了一声,抱着包裹走了。妇人们看她远去的背影,朝地上啐了一口:“还天生好运气呢!也不瞧瞧自己长得什么磕碜样儿。宴哥儿高中了,第一个事情就是休了她!”
第九章
衣裳没卖成,苏毓也不遗憾。原本就不知道毓丫善刺绣这事儿,等于白得来的东西。再说等她抽了空去镇上还书,再顺道儿去成衣铺子碰碰运气便是。若最后实在卖不出手……苏毓将衣裳在身上比了比。毓丫的这身材,估计瘦下来也是能穿的。
不过这事儿倒是提醒苏毓了,抄书不是长久之计,是时候给自己找一条往后维持生计的生路。
刚回了家,外头的鹅毛大雪就飘下来。苏毓跺了跺脚,将鞋面上的雪粒子跺干净才进屋。
外头的天儿阴沉下来,屋里不太透光就黑洞洞的。徐宴不知何时将又回了书房,这人的自制力真的是值得称赞。堂屋里,就徐乘风这小屁娃梗着小脖子没跑,人巴在门边儿上斜眼瞅着苏毓。
因着中午那一顿好吃的吞舌头的饭菜,他如今对自己这个十分瞧不上眼的母亲有了不小的改观。长相先不说,至少他很喜欢的彩月姑姑,是做不出那样好吃的饭菜的。
苏毓看也没看他,又抓了一包药去灶下。
补身子的药再难喝也不能停!护发养肤的过程再恶心,她也绝不懈怠!
说来,苏毓也是最近才弄清楚,自己穿越的这个朝代是历史上没有记载的,一个姓晋的王朝。起先苏毓以为穿到了魏晋南北朝,后来才知道这晋并非国号,而是皇室的姓氏。
苏毓左思右想没想起古代哪个王朝皇室是姓晋,后来才认命,她不出意外是穿偏了。
这个朝代有着明朝时期的经济水平,百姓却是做着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打扮。而且苏毓渐渐发现,这朝代的百姓有着明显的追逐美貌的特性。苏毓瞥一眼书房窗边临窗看书的徐宴,已然看到了这厮光辉灿烂的未来。
就这一张秋月无边的脸和通身卓尔不群的气度,老天爷赏饭吃。
襄阳县在金陵的南方,算是众多县镇中经济状况较好的县城。比起有些穷苦的地方饭都吃不起卖儿卖女,王家庄好些人家在保准家中人口吃饭不愁外,还有闲钱去买漂亮的童养媳回来养。
就是徐家,当初徐氏夫妇在的时候,是村子里数一数二富庶的人家。后来徐氏夫妇因病去了,徐宴又一门心思读书,日子才窘迫起来的。
真论起来,徐家十几亩地,其中七八亩都是肥沃的水田。这些田产就算徐家不种,赁出去,得的租子也能保证徐家三口之家的口粮和日常花销。以往毓丫看宝贝似的看着,万万舍不得动心思。如今换了苏毓就不同了,她对怎么处理这十几亩地很有想法。
苏博士很了解自己,她是决计不会下地干活的。并非全是嫌苦嫌脏,苏毓心里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像种地种菜这种体力活不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别人来种,她或许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提一点关于农学方面的建议,但亲自动手绝对眼高手低,万事不成。
只是,如何让徐宴同意处理这十几亩庄稼人的命根子,没那么容易……
就还是那句话,得找到一条维持生计的路子。
小吊罐咕噜咕噜地鼓着泡,袅袅的水汽氤氲着苏毓的眉眼。苏毓坐在小马扎上眉头紧锁,徐乘风皱着小眉头从堂屋又扒拉到灶下。
他抿着小红嘴儿蹲在苏毓的跟前,表情跟他父亲如出一辙。只是徐宴做起来是漫不经心的斯文,他小孩儿这般,只会令人发笑:“你是在想晚上吃什么吗?”
小孩儿嫩嫩的嗓音有种天然的娇憨,他努力沉住气,却藏不住眼神里的雀跃。
苏毓从发呆中回神,瞥了他一眼:“吃什么吃,没得吃!”
徐乘风瞪大了眼,十分震惊中的样子:“为什么?你昨天不是买了很多回来,这么快就吃完了?!”
“对啊,碗不是你洗的吗?空盆子没看见?”
徐乘风伤心了:“可,晚上不是还可以烧吗?中午才吃那么一点点……”
“咱家穷你不知道嘛?”药煎好了,苏毓拿了湿布帕子揭开盖子,一股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养你跟你爹有多费钱你不晓得?你爹就是个吞金兽!多少银子吃他嘴里,连渣都不剩……”
不知何时来到灶房门外的徐宴:“……”
苏毓转头去灶上拿了个空碗,小心翼翼地用湿透的抹布包住吊罐的两边将汤药倒进碗里:“你晓得你爹用的那些笔墨纸砚有多贵吗?你晓得你爹平日里穿的衣裳一套多少钱吗?你爹每年交束脩的银子,都够旁人家一家三口什么活计都不干吃上半年的。何况你爹逢年过节还往张先生家送礼。你说咱家能不穷吗?要不是你跟你爹将银钱全卷走,我用得着活得像个叫花子?”
站在门外的吞金兽徐宴脸红了:“……”
徐乘风是从未想过养自己父亲会这么花钱。但他也听不懂这话里的阴阳怪气,他只是觉得这么一说,母亲确实有点可怜。
难得的,他竟然有点愧疚:“可彩月姑姑说,家里的东西都是我跟爹的,别人拿别人用都是偷窃……”
苏毓就猜到有人在里头搅合,刚想说什么,就看到门外一个修长的身影迈进来,是徐宴。
徐宴此时的脸色十分难看,冷冽且隐含怒火。
苏毓自从见到他到这么久,就没见徐宴这张脸上出现过这样的脸色。
似乎是愧对苏毓,他进来了也没直视苏毓的眼睛,只垂眸严肃地看着小孩儿。老实说,徐宴冷脸的时候十分摄人,本身眼睛就是冷淡淡的,此时那冷冰冰的眼神盯着人的时候仿佛能将人冻成冰:“徐乘风,跟我出来一下。”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本能意识到父亲不高兴的徐乘风有些不安,抓着衣摆求救地看向了苏毓。
苏毓阴阳怪气:“张家当真是会教导孩子。”
徐宴:“……”
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怪不得乘风对自己母亲诸多嫌弃,徐宴没想到张家姑娘会在背后这样教他的孩子!
因出身寒门,书籍古籍接触得少,徐宴抓住一切机会丰富自己的学识。书院里有藏书阁,他一有空闲便泡在里头如饥似渴的读书,大多时候分不出心思去关注旁的。长子养在身边,明明教导也算用心,但还是不尽如意。
他原本以为是自己隔开了母子俩才造的成这幅局面,现如今看来,根本就是有人故意在背后挑唆他儿子去厌恶亲生母亲!
又震惊又愤怒,但徐宴一个谦谦君子也不好背后说一个未出阁姑娘家什么,只冷着脸叫徐乘风出去。
苏毓淡淡笑了一声,不掺和严父教子。
这孩子从小到大,除了不能爬还吃奶的时候跟毓丫亲近过,长大了可是看贼一样对自己的母亲。
耸耸肩,苏毓将苦药一口干了,想起来抄书的事儿。衣裳没卖出去,书要还抄不成,整个冬天加明年的春天都没有什么进项。兜里一两银子不够撑这么久,苏毓心里有点着急。
得想个什么法子将徐宴父子俩给支出去,想来想去,苏毓皱着眉头又回到卧房。
补药喝了两天,苏毓感觉身体里有明显的变化。一来是手脚热了,二来她夜里睡得十分沉。睡得好,脸色慢慢就脱了青,精气神也好许多。她此时坐在窗前,铜镜里的这张脸已经比初见时好太多。黄水不淌了,冻疮的红肿也已经消下去。
除了还留了一点黑痂,但过个三四日也会掉。
不过毓丫的皮肤是真的很差,黑黄粗糙,脸上还有些横肉,估计健身塑形能消掉。但常年用一边咀嚼食物的习惯,她这脸还有点左右不对称。苏毓龇牙咧嘴地揉右脸肿大的咬肌,心里琢磨着各种补救措施。不然弄不好,好好一张鹅蛋脸可不就成歪瓜裂枣的倭瓜脸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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