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房门,清茅已是换上了平日的白云道袍,腰间垂悬短剑,做了个请姿,“师姐,请随我来。”
白小雨跟着清茅走过两步,发现已是置身于一处芳草萋萋之处。
她惊讶道:“这是你的幻术?”虽然知道清茅是木系灵根,却不知他的幻术竟使用得如此纯熟。
清茅躬身道:“师傅要与师姐一言机要,故此独辟一方天地。”
白小雨懵懂地点头,秋云师傅与她有何机要要谈?
她站在原地,脚下草甸松软,若有尺深,空中满是清新草香。
抬头一望,天边垂悬日月,各据一角,很是别致。
清茅小道士的修为可以哦。
她见清茅撩袍盘腿而坐,对她笑道:“此际我们便等师傅前来,这段时日,若是无聊,我给师姐讲一个故事解闷可好,这故事乃是王都旧事。”
虽然忽然要讲故事,有点奇怪,但是听一听这王都旧事倒也无妨。
白小雨祭出叶片,也坐了下来,做洗耳恭听状。
清茅徐徐讲道:“王都建都之初,称为陈,陈国主兴邦定国,众横四合,乃是凡界第一个帝王,他称陈国之后,便将此地定位王都。”
白小雨一听这是“陈国”的故事,便多了几分兴趣,只听清茅又道:“陈国主有四子,分别称伯,仲,叔,季四公子。陈国贵族多为拥兵的堡主,尤以白和周,二姓最为显贵。为陈国基业,陈国主许白周二姓的女眷,多入宫室,为妻为妾。陈国主素来最喜欢机敏的小儿子,想传位于小儿子公子季,可礼法历来推崇长子,陈国主便让长公子伯无嗣,又将白氏贵女立下婚约许配给公子季的长子公子凌。可惜,机关算尽,长公子伯,在宫外却留下一子。因是流落宫外,便不称公子。”
白小雨在脑中梳理了一下人物关系,示意清茅继续。
清茅笑道:“陈国周氏见白氏拥立季公子,将家中明珠许给公子凌,便反其道行之,在宫外密探,终于找到了公子伯的儿子下落,将自家女孩送到了公子伯的儿子身边。四个孩童的命运便由此交织。而后,十年,弹指一挥间。原本的孩童及笄,及冠。长公子伯,终于将唯一的儿子迎回了王都,赐名公子易。”
清茅忽而停了下来,白小雨迫不及待道:“然后呢!”不能突然断更啊!
清茅低眉用袖袍轻轻地擦拭腰间短剑,继续道:“公子易回到王都,陈国主心中虽觉被长公子伯算计,大为震怒,表面却要父慈子孝,对长公子伯及公子易嘉许连连。并许公子易与公子凌同入朝堂,并赐美姬宝马。”
白小雨听得入迷,懂得,捧杀!
“而周氏女儿,与公子易相知相处十载,已是青梅竹马,情意相惜,不日即将大婚,若是得此嘉妇,长公子一脉便如有神助……可惜,天不遂人愿……大婚当日,周氏女儿被一剑穿心,当场暴毙。”
清茅抬起头来,问:“师姐……你说这又是为何?”
第51章
白小雨抬眼只见清茅深褐色的眼珠空空洞洞,表情似笑非笑,又一字一顿地问道:“师姐……你说这是为何?”
清茅小道士真的不对劲,很不对劲。
白小雨下意识地去察观他的灵根,却被一道金光挡了回来。
白小雨立刻手持白羽扇,自叶片上站了起来,冷声道:“你……到底哪位?”不可能是可可爱爱的清茅小道士!
清茅细细婆娑腰间短剑,“师姐,你在说什么,我就是清茅啊。”
白小雨手中白羽扇轻轻一扇,清茅只觉一阵微风拂面,一根白羽轻柔地扫过他的额头。
白小雨的神识看到了面前这具身体的过往,确实是灵雾山秋云道尊座下弟子清茅。
可是面前的这个人的意识,却不似清茅。
白小雨不敢轻易伤他。
她问道:“你是附身的妖怪?”
可是,她的神识游走在这片萋萋芳草之境,却感受不到丝毫魔气或者妖气。
白小雨沉思片刻,蹙眉又问:“你是神?”
清茅“嚯”地一笑,祭出腰间短剑,直袭她的面门。
白小雨旋身避过,祭出桃木剑,在半空与短剑相击。
清茅的修为仅是元婴,那青铜短剑被桃木剑生生压制,剑身现出斑驳裂缝。
白小雨道:“清茅的修为大不如我,你附在他身上,毫无作用,不若就此离去!”
话音刚落,那短剑迸发出金光,忽而与桃木剑势均力敌,大有压制之势。
白小雨默然,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抬眼,只见清茅小道士飞身而至,妄图以身相搏。
他的玉冠高竖,道袍洁白,无论表情如何冷漠,依然是白小雨记忆中的灵雾山小道士。
白小雨手中捏出个草球,将清茅的身体细细密密地包裹起来。
“清茅小道士,你得醒醒!”
清茅的身体迸发出巨大的力量,挣脱了草球,片片绿叶扑簌簌落下,散在白小雨脚下。
白小雨挥舞手中白羽扇,幻境若湖面震颤,丝丝涟漪自空中荡漾开来,可是幻境未散。
周遭仍旧芳草萋萋。
清茅一个闪身已经行到白小雨面前,他手中捏诀,地上的无边芳草若藤曼攀爬向上,其中一缕,已经缠上了白小雨的左踝。
咫尺之间,白小雨大可一掌打在清茅身上,可是清茅的身体只是元婴,她一掌拍下去,只怕会拍得他魂飞魄散。
于是白小雨又一次避开了,可是脚下的藤曼若有所觉,死死地缠上了她的脚踝。
清茅的面目冷然,却低声地叫了她一声:“师姐……”转眼之间,短剑在手,直袭而来。
白小雨正欲召回桃木剑阻挡。
耳畔忽如风动,四周忽地寂然,她听到一声可怖的声响,清厉若裂帛。
她低头看桃木剑身自面前的清茅穿胸而过,光润的桃木剑尖暴露在他的胸前,剑尖血滴成珠,一颗又一颗滴落。
清茅小道士似乎还微笑了一下,“师姐……”身体犹如断线的木偶摇摇欲坠。
他的身后站着持剑之人。
陈易之手持桃木剑,面沉如水,额前红莲若血。
原本缠绕白小雨的藤曼骤然枯槁,她面色煞白地跌坐在地,见陈易之利落地拔出桃木剑,鲜血顿时迸溅,清茅如纸片坠地。
白小雨连忙去探。
清茅小道士已然气绝。
她鼻子一酸,仰头看陈易之,“你……”
陈易之袖袍轻扬,清茅血迹斑斑的道袍复又洁白如新,清茅小道士宛若安详地睡去。
白小雨终于看清了清茅小道士的灵根,早已残破不堪,形若虚影。
她反反复复地去看他灵骨的虚影,终于听见了清茅灵根有识之时,所言的最后一句话,清茅说,今晚的月色真好啊。
陈易之冷声道:“他灵根被削,早已是他人的一具傀儡。今日,在此幻境,你若不杀他,他便要杀你。”
白小雨定定地望着陈易之,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手中捏诀,数千柳叶自天际纷纷垂落,慢慢凝结成一个草棺,清茅小道士的身体飞入草棺。
她袖袍一挥,将草棺收进了掌心。
白小雨沉默地做完这一切,便摸出白羽扇,用力挥舞,幻境若湖水吹皱,波浪散去。
一眨眼,他们已经回到了王都的街巷。
白小雨隐了行迹,朝客栈缓步而去。
四周人声渐渐嘈杂,而身在热闹街市的林悠却满心失落,失望至极。
林悠追随纸鸢的牵引,想法设法地前去皇宫找寻白术上仙的下落。
可惜,每每无功而返。
皇宫之中若有神明,她的道术宛如泥牛入海。
她连接近皇宫,窥伺一二都做不到。
每每欲探,她便会被一道金光阻挡。
那光芒直击灵台,令她蓦然生畏。
林悠站在城楼之下,望着高耸的红墙,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
这种绝望,哪怕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她都不曾感受过。
从前即使,白术踪影天地之间无处可寻,灵雾山日渐式微,她都保有一种希望。
那就是白术总有一日会回来。
可是,眼前的境遇,与她的所思所想所盼所念,差之千里。
林悠绝望了。
她在城楼之下,直站到月至中天。
终于回身而返。
林悠失魂落魄地回到客栈。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白新亭,她眉睫低垂,面色冷硬。
林悠出声道:“新亭……”
白小雨抬眼见林悠一身风露而来,背着寒冰剑,淡笑一声,“林悠……”
林悠细观她神色,问道:“你……怎么了?”
白小雨摇摇头,“无事,我要先去见秋云师傅。”
林悠惊喜道:“秋云道尊已经找到了吗?”
白小雨点头,径自往客栈二楼而去。
林悠皱眉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四下一望,却没看到陈易之。
秋云道长听到脚步声,察觉到了白小雨的行迹,便拉开房门,以待来客。
“为师,正想同你一叙。”
见到白小雨,秋云道长的笑容还不及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