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藤是很不懂事的。”苏越心宽慰他,想想又道,“也有可能是被你之前在公馆里的动作搞生气了。”
白河:“嗯?”
“你忘了吗?眠眼公馆最后那段时间里,你用它们去怼尸块。”苏越心道,“我记得鬼藤是很讨厌尸体的吧。”
白河的举动就相当于让乳糖不耐的人死命喝牛奶,藤蔓们会因此不高兴,也正常。
白河:……
行吧,看来还真是他没做好……
明知鬼藤们讨厌尸体却没有想过给它们做脱敏训练,是他疏忽了。
苏越心暂时在小镇的唯一旅馆中休息,而白河,在与苏越心分开后,又独自回到了他那间简陋的小屋。
一进门,就闻到那股挥之不去的肥料味,白河皱了皱眉,寻了个箱子,将窗台上的袋子都装起来放到了门外,又开窗通风,这才稍稍缓了口气。
他始终在意着吕获说自己“曾在酒吧反复打听事件情况”的事,回到屋里后就再度翻出了那本日记,翻到相应的时期,不由皱紧了眉。
10月19号之前,他原本只有10月16号和10月14号的记录。14号是眠眼公馆的人来找他老师的日子,16号则是老师离开去眠眼公馆的日子。
17号和18号,本来只有日期,没有内容。
然而他这次翻开,却看到原本属于18号的空页上,多了几行字。
“他们说的是真的。它真的回来了。我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但我总得想点办法……”
“这是只有恶魔才会做的事。但我没有办法了。它肯定已经看到我了。我只想活下去。”
……什么意思?
难道说,那个身为花匠学徒的自己,其实也和老吴一样,已经与怪物产生某种联系了吗?
“只有恶魔才会做的事”又是什么?这看上去像是自己做了某件很不好的事……
白河心里咯噔一下,忽听旁边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更是吓了一跳。
转头一看,才发现是那根刺头趁他不注意,悄悄又爬了出来,正趴在门上拨弄门锁。
“你又想干嘛……”白河走过去,没好气道,一看门上,更是无语。
门锁已经被完全弄开了。
白河此刻的心情,简直就和看到自己的阿拉斯加学会了开笼子一样。
他甚至一度以为,对方偷偷开锁是真打算自己出去遛……直到他打开门后,看到了被他放在门外的,装肥料的袋子。
白河默然片刻,转头看它:“你想吃这个?”
刺头拼命地点着“脑袋”,还将身体往后一缩,头部裂开缝隙,直直朝上,仿佛嗷嗷待哺的小鸟一样。
白河:“……”
“干嘛,撒娇啊。”他嫌弃地打量着藤蔓,忽然发觉了一件事。
这藤蔓跟他向来不对付,为什么会突然跟他撒娇?
这肥料就在门外,它自己伸出去卷一下就拿到了,为啥非要他帮忙?
之前也是……明明已经看到了肥料,却偏偏很大爷地要等他喂……
白河回头看了一眼门外放着的袋子,脑门忽然窜上一阵凉意。
他想起来,鬼藤是讨厌尸体的。
因为一开始就看到透明的袋子里放着肥料,鬼藤又很想要,所以他想当然地以为这些袋子里都是肥料……
白河默了半晌,缓慢地伸出手去,拿起一个黑色的袋子,将它打了开来。
黑色的袋子里,依旧是制作精细的肥料。
不算好闻的味道扑面而来,白河的脸色却只更加难看。
他将袋子颠了一下,使里面的肥料翻了一下。
一只干瘪的、仍粘连着大片肌肉的眼睛被翻了上来,已然泛灰的眼珠,正直直看向白河。
第七十五章
此时天色已晚,屋外一片暮色沉沉,只檐下放着一盏防风灯,莹莹的光芒从灯罩中透出来,照在那只鼓鼓的眼上,更显诡异。
白河心中亦是觉得一阵别扭,却还是将那眼睛拿起,细细打量起来——那眼珠后面的肌肉组织似是做过了一定的防腐处理,但仍露出了腐败的迹象;眼睛本身则完全不是人类的大小,形状也不太一样。
白河想起了吕获说的,那两只被剜去眼睛的羊。
再加上自己刚刚在日记中读到的,自己做了“只有恶魔会做的事”……
难道日记中指的就是这件事?自己为了活命,杀了别人家的羊?
而且结合日记来看,自己做出这样的行为,显然是为了自保……
白河略一思索,又伸手在袋子里摸了下,没再摸出其他的眼睛了。
他又拆了其他的黑色的袋子,全部检查了一遍,同样一无所获。
不该啊,按理说自己杀了两只羊,应该有四只眼睛才对……剩下三只在哪里?
是放在了别的地方?还是说……已经用掉了?
一个大胆的念头从白河脑中闪过,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脑后窜了过去。
白河迅速转头,目光捕捉到一个飞速闪过的轮廓。
那轮廓稍纵即逝,眨眼便消失在了空气里,即使如此,白河还是看清楚了——那只一截爪子。
细长的、骨瘦嶙峋的、覆盖着绿色皮肤的爪子。
白河蹙了蹙眉,防备地竖起了藤蔓,又探出一根细藤,拎起了一旁的防风灯,倒行着朝屋里退去。
防风灯灯光很暗,屋里点的则是老式的电灯,相对要明亮许多——如果他的猜测没有错的话,那他现在所处的环境,肯定是越明亮越好。
然而那个隐没在空气中的存在,显然不打算让他如愿。
就在白河退回屋里的一刹那,“啪”的一声,电灯灭了。
房间顿时陷入黑暗,唯有防风灯昏暗的灯火在安静燃烧着。熟悉的寒冷袭上白河的皮肤,他提起防风灯,看到狭小的空间内,隐隐有白色的水汽开始弥漫。
雾气之中,陌生的轮廓若隐若现,隐隐可见一个鱼头的形状,粘液拍在地上的啪嗒声分外明显。
——这回白河更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就像日记中写的一样,自己确实被盯上了,被眠眼公馆中苏醒的、爱好夺人眼珠的怪物。
那些羊眼珠子,应该就是为它准备的……
唯一的问题是,它盯上自己有多久了?
其余的三颗眼珠,如果都已经拿去喂了它的话,那起码可以说明两件事——第一,和眠眼公馆中不同,想要糊弄对方的话,不需要两颗替代品,一颗就足够了。
第二,就是对方找上自己,起码已有三天……
白河定下心神,将剩下的唯一一只眼珠拿在手里,正打算扔出去,突见防风灯中的灯光一阵摇晃,跟着剧烈明灭起来。
而就在这飞快的明暗交替中,一股咸腥味突然贴上他的面颊,直冲鼻腔
水汽被忽闪的灯光映照出诡异的色彩。在这片朦胧的色彩中,他窥见了那怪物的全貌。
脑袋像是翻车鱼,身体却像是猴子,手脚细长,直立而行,皮肤上布满滑动的粘液,丑陋的脖子上却突兀地绑着一个精致的小领结。
它看上去足有一人多高,发出的声音却稚嫩如孩童。
“你的眼睛真好看啊……”
它轻声说着,朝着白河伸出了锋锐的前爪。
白河眼睁睁地看着那爪子探过来,明明很想将手里的眼珠直接扔出去,身体却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钉住,连眼皮都动弹不得。
唯一能动的只有他的藤蔓们。然而它们似乎也正被压制着,匍匐在地上,扬都扬不起来。
包括那根刺头。
……不是,说好的被强化了呢?
白河浑身僵硬,脑中却还保有着意识。他不断在心中催促着几根藤蔓采取行动,后者却像是一群被吓傻的小猫,只顾自管自地蜷成一团。
无奈之下,白河只能改换思路,一边指挥着藤蔓们,一边做起另一项尝试。
在他的控制下,刺头的头部再次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之中,又生出了一截扁平的东西,宛如舌头一般。
它艰难地微抬起头,裂缝之中,“舌头”不断弹动着。
好不容易,它的裂缝之中,终于传出了一丝微弱的、失真的声音:“妈、昂……”
……妈个头!
白河要疯了,是让你说这个吗?
他眼睁睁地看着怪物的爪子戳向自己的眼睛,在心里疯狂重复着给藤蔓的指令。
终于,在怪物的尖爪即将碰到白河眼珠的那一刻,刺头终于艰难地拼出了一个正确的发音。
“盲……”
怪物的动作瞬间停住。
白河见状,不动声色地在内心握了下拳。
他赌赢了!
在他进一步的控制下,刺头又断断续续地,发出几个艰涩的单音:“盲……盲、少、呀……盲、少……爷……”
随着完整名字的念出,怪物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猛地向后退去,施加在白河身上的压制顿时少了大半。
白河猛喘口气,当即就准备将眼珠朝它抛去,彻底送走它;不料在他之前,另一个影子抢先一步窜了出去。
是那根刺头——在身上的压制减轻后,它二话不说便莽了过去,头部地裂缝大张,一团薄薄的黑雾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