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孩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她蓦地转过头来,身体纹丝不动,只有脑袋直直地转过了一百八十度。
她抬眸看向白河,细碎的刘海下,露出的不是脸孔,而是一团正在不住涌动的黑雾。
“我有需要。”
“我饿了。”
白河:“……?”
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口,他张口正要说些什么,下一瞬,便愕然睁大了双眼。
只见那一团黑雾,突然化为了数根黑色的藤蔓,争先恐后地朝他袭来——藤蔓的头部,还有着巨大的裂缝,裂缝之中,还有着细密的白色尖刺……
就在即将被藤蔓“咬”到的刹那,白河猛地睁开了双眼。
胸口兀自因为梦中的惊险而剧烈起伏着,他瞪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过味来。
全都是梦。
他刚才做的那些,全都是梦。
……话又说回来,怎么会连做梦都在制娃衣的?
白河认真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在进副本前已经解决完了所有的订单,方艰难地从床铺上爬了起来。
刚坐起身子,他又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他伸手在自己的后脑勺上摸了一下。
突的、实心、还带发旋。
他的脑子,终于恢复正常了!
白河顿时松了口气,松完之后,却又陷入了思索。
既然他的脑子已经回来了,那就说明他的梦标识已经被更新了——那么问题来了,他现在的梦标识什么?
是那些藤蔓吗?还是娃衣?又或者是……
一个有些荒谬的念头从白河实心的脑子里浮起,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听到门外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
声音并不急促,音量却有些大,听得出来,门外人敲得很用力。
白河怔了一下,忙过去打开了门,门扇移动,露出苏越心黑色的脸。
“早上好。”苏越心抬头望他,语气平静,平静之中,又带着几分克制。
“很高兴看到你的脑子恢复正常。介意我问一句吗,你昨晚,是又梦到什么好东西了?”
白河:“……”
他望着那张没有五官,唯有黑雾密密涌动的脸,久久没有找回自己的声音。
苏越心的心情不是很好。
任谁一大早起来,发现自己的脸变成了一团纯粹的黑色雾气,她的心情都不会太好的。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安眠小姐的恶作剧,隐忍着怒气设法问了一下,对方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一边发誓一边笑得差点崩掉整个副本。
……如果真的崩了,苏越心说不定反而会好受一点。
不想玩了,毁灭吧,赶紧的。
然而事实却是,她哪怕是顶着这样一张脸,还得拿着调查员的身份,四处奔走推进游戏。
“……真的很抱歉。”白河坐在自己的小床上,颇为尴尬地搓着手,“我也没想到……会把你梦成这样……”
苏越心坐在他那张跛了脚的椅子上,心情已经坏到连坏掉的椅子腿都不想去关注了。
“……我吓到你了吗?”默了片刻,她问白河。
白河微微一愣,立刻摆手:“没有没有,我觉得还好,一点都不吓人……”
“不是说现在。”苏越心淡淡道,“在此之前,我吓到你了吗?”
白河:……嗯?
“没有,绝对没有。”连一秒的迟疑都没有,他立刻斩钉截铁道。
苏越心:“……”
“那你为什么会把我梦成这样?”她真心实意地问道。
白河:……
“这个……应该是藤蔓的关系。”没有花费太多时间犹豫,白河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甩锅姿势,“昨晚我先是梦到了姚少爷。那藤蔓有冲出来放黑雾……我的潜意识又将那黑雾和你联系在了一起,所以才会……咳,所以才会梦到这么个效果……”
“我会好好教训它的。”白河毫不闪避地望着苏越心,认真做出了保证。
正因为护主有功,而得以一大早就缩在床底美滋滋地吃肥料的藤蔓,茫然直起了身子。
????
苏越心淡漠地望了眼床底,很快便抬起了头。
她当然不会真把这事怪到鬼藤头上。真要算起来的话,主动将黑雾放进鬼藤中的人,正是她自己。
她也不是真要算账或是追究什么,只是单纯觉得不太高兴罢了。
安眠小姐今天给她换了条西班牙风格的长裙,她还挺喜欢的,甚至想去安眠那儿走下后门,让她动用权限,给自己截个屏留个念……
现在变这样了,还留个鬼。
苏越心伸手按了下太阳穴,无奈道:“这是另外的价……不,补偿。”
“一定补一定补。”白河连连点头。
苏越心这才缓和一些,转而从包里掏出几张纸条,放在了桌面上。
白河凑上去细看,拿起的第一张纸条,恰好是写着“艾得库罗斯”的那份。
“这是……咒语?”他默读了一遍纸条上的内容,问道。
苏越心点了点头:“准确来说,应该是召唤咒。”
她将自己昨晚的经历言简意赅地向白河复述了一遍,白河一边听一边读着纸条上的内容,默默点头。
苏越心一直讲到那枚不知所踪的水晶球,白河拿起那张写着“一切都晚了”的字条,蹙眉道:“你发现了指向水晶球的线索,去找时却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么一张纸条……嗯,恕我直言,这听着就像是……”
“是挑衅。”苏越心冷漠地接上后半句话。
留下水晶球的线索的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那个曾在公馆中微笑死去的牧师。另一枚水晶球,是他留下的另一个保障。
水晶球会被拿走,说明那张纸条曾被别人发现过,而且他也按照指引,拿走了水晶球。
但在这一切之后,那张线索条又被塞回了破损水晶,放到了祭祀场地之中,这明摆着就是在等人发现,好把人给引过去。
在把人引到水晶球藏匿地点后,又一个友好的提示都不给,就给一张flag一般的字条……
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而且我现在的身份就是神秘事务调查员,如果真的有人曾因为水晶球的事联络过调查局,我的背景故事里会有相应记录的。”苏越心道,“但我对这事一无所知,那就说明,最初发现这纸条的人根本就没试图联络过调查局……”
“也有可能是没联系上?”白河猜测道,“你在公馆里有发现别的尸体吗?”
“没有。就只有那一具干尸——那个尸体,很明显是用来做祭品的。”苏越心道,“怎么了?”
白河:“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最初拿走水晶球的,和在柜子里留下纸条的不是一人。很可能是有人在祭祀结束后又进入了公馆,得到了关于水晶球的线索,想要逃跑却发现出不去,只好去寻找水晶球自救……”
结果却发现水晶球被拿走了,绝望之下,才留下了那张“一切都晚了”的字条。
苏越心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可能。”
“首先,我在公馆里看过了,确实没再找到第二具尸体。其次,那张纸条上的字迹与先前的线索一模一样,不是出自一人,就是刻意模仿。怎么看都不像是出自一个身处绝望的人。”
她想了想,又道:“唯一能说得通的解释,就是你说的那人,他当时手中还有另一份文本资料,里面恰好有‘一切都晚了’这句话。可是……”
“可是这纸条非常平整,不像是从哪里撕下来的,倒像是专门备好的一个‘道具’。”白河沉吟着,点了点头,“那这张纸条,应该就是出自那个拿走水晶球的人……”
“所以说是挑衅啊。”苏越心叹了口气。
因为面部肌肉全被黑雾取代的关系,她现在脸上都露不出什么表情了,只能通过黑雾涌动的快慢和肢体语言,却判断她当前的心情。
她此时面上黑雾涌动的速度正微微加快,看上去似是有些动怒。
白河想了想,转了下话题,问起那尸体的特征,苏越心大致描述了下,白河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那……好像就是我的花匠老师。”白河默了一下,说道。
苏越心抬头看他一眼,黑雾游动的速度慢了些。
“节哀。”她说。
“没事,我只是有些惊讶而已。”白河道,“我对我过去的经历,其实还没产生什么代入感……”
他又理了一下桌上的纸条,思索道:“那从目前的信息来看,在16号那天,公馆里曾发生过一场唤醒怪物的祭祀,祭品就是我的老师,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召唤者,和若干注视者。二者最大的区别就是,注视者此刻,正受着怪物的追杀……”
他略一停顿,道:“那我想,我应该就是‘注视者’之一。”
他抬眸看向苏越心,正色道:“昨天晚上,我就被那怪物‘追杀’过了。”
白河向苏越心详细讲了一下他昨晚的经历。
不出他所料,在听到怪物依然对“盲少爷”三字有反应时,苏越心的表情产生了些许变化——她面上的黑雾,游动旋转的速度愈发迟缓,看上去甚至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