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一定是她被谢瑜影响了,居然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了。
谁说她一定要嫁他来着。
“阿菀,你过来。”这时,不远处的周夫人喊了她一声。
“一会儿,我与阿菱先回去,你便跟询安一起回去吧。”
一旁阿菱偎着周夫人, 圆润的鹿眼溜溜地转, 掩着嘴笑得狡黠, 显然是也听懂了其中的意味。
瞧瞧, 这才说了几句话, 阿娘连他的字都叫上了, 陆菀心里嫌弃,面上却是微微一笑,略小声地应了一下,显出了几分羞涩。
他们两人一起回去,不出意外, 就又是同乘一骑。
这次,陆菀提起了十二分小心,窝在他的怀里认真思考,该怎么回应他比较妥当。
看在谢瑜眼中,就是怀中人被他的提议打动了,只是现下很有些难为情,所以才一言不发。
女子总是羞涩内敛的,需得他主动几分,徐凛的话又浮现在他脑中。
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漫上他的唇角,谢瑜微微用力,把怀中人抱得更紧了几分。
怀中充盈的温软触觉,让他的心都更软了几分。洛京的西城门外,早就化了冰的洛水正淌得欢快,堤岸边成排的柳树垂下了绿丝绦,细细看去,却是一颗颗娇嫩青翠的叶芽,缀在轻柔的柳枝上。
到了此处,谢瑜却停了下来,然后把陆菀也抱了下来,把她轻轻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难得紧张,谢廷尉看上去面不改色,清润的眼眸只凝视着眼前人,袖中的手指却是一根根收紧,捏到发白。
在他喉间,玉白色的突起艰涩地滑动了几下,才酝酿出了话语。
“菀菀,你嫁给我可好?”
他望着陆菀,眼中有光,闪烁着期待和盼望,是他几乎从不曾有过的坦诚和热切。
然而,听了这话,又察觉到眼前人语气中的小心翼翼,陆菀心中却是生出了一丝愧疚。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是不愿意的。
她早晚是要回去的,原本计划着要骗了谢瑜的心就够过分了,如何还能再占了他原配的名分。
想来等她回去了,天长日久的,也许谢瑜会再遇见个他喜欢的女郎。
一想到这里,陆菀就觉得心里有些针扎般细细密密的疼,很是不舒服。
她心想,大约是占有欲作祟吧。
毕竟谢瑜是她来到此地后,第一眼就看中的郎君,也是后来她毫不犹豫选中的攻略对象。
只是他们到底不是一路人。
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直接回绝,那一定会让谢瑜起了疑心,会让他的好感度下降。
她微微垂下了头,视线垂落在谢瑜的袖口,浓密的长睫覆眼,遮住了其中思绪,让人看不出,那眼神其实是无比冷静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玉郎你怎地突然说起这个了。”
绯红的飞霞逐渐占据了她的双颊,看起来,小娘子好像是因为这突然而来的表明心意而羞怯。
也没有真正拒绝他。
但此时神情不明的陆菀却觉得出一丝尴尬无奈来,但她还是打定了主意,决心要想法子打消谢瑜这个念头。
谢瑜没有说话。
但袖中的手却是渐渐松了开,他静静地看着眼前人,心里却一下子冷了下来。
一瞬间,如堕冰窟。
半晌,他面色温和,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一路无言,直到把陆菀送到了陆府前,谢瑜都不发一言,让窝在他怀里的陆菀很是忐忑。
有些压抑的气氛在谢瑜再一次开口时,才消散了些去。
他站在陆府门口,目露温柔,温声道,“我又怎不知需得三书六礼,才能来迎娶,阿菀可放心,我定会请人堂堂正正地来提亲。”
说完,也不待陆菀回应,他扯了扯缰绳,马辔上的银叶就颤出不安的细微脆响。
陆菀有些怔怔地看着谢瑜远去,倒觉得他快得像在躲避什么。
她扯了扯唇角,有些漠然地想着,他那么聪明,又足够洞察人心,一定是看出自己的拒绝抗拒了。
大约他的好感度又要下降了。
真可惜,她自嘲地笑笑。
陆菀在陆府门口站了片刻,才冷着脸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去。
浅藕色的裙摆一角温柔地擦过深色的门槛,却是丝毫没有停留。
这日夜半,谢府内。
施窈白日里服了药,睡得久了些,夜里就难免精神,大半夜地还拉着婢女出去闲逛,美其名曰初春夜赏月。
时下江南的园景最受追捧,谢府内也架设了流水小桥,主仆几人就提着灯在水上回廊里夜游,打头的是精神奕奕的施窈,后面的则是一脸困倦的婢女。
才转过一角,就听见有陶瓷碎裂的脆响,把几人都吓了一跳。
施窈仗着人多,提着灯上前,这才发现原来府里的夜猫子不止她一个。
“表兄,你大半夜在这做什么?”
她提灯一照,才看见满地的碎片,皱了皱眉,挥手让婢女离远点。
“有烦心事?”她试探着问道。
谢瑜还着了白日里陆菀见过的那一身玄衣,深玄似墨,背对着她端坐着,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没有说话,看在施窈眼里就是默认了。
她小心翼翼地近前,就嗅到了浓郁的酒香,还有掺杂了些梅花的冷香。
绕到正面,把灯提得近了些,才发现谢瑜半阖着眼,神色阴冷得像是结了层冰,苦寒无比。
施窈从不曾见谢瑜这样,印象中谢瑜永远是冷淡温和的,一层面具似得长在了脸上,无论遇到何事都是如此。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他在,整个谢府、她与徐凛,才都能安心。
那这唯一的可能性,只能是那位了。
“可是因着阿菀的缘故?”
她小心绕开碎片,离着谢瑜不远不近的距离坐下,把灯放在两人之间。
“她年纪还小,你都一把年纪了,还不包容她点。”
施窈不请自来地给自己倒了杯,抿了口,果然是掺了蜜渍梅花,可府里怎么有这东西?
“你便是生气,这酒里的蜜渍梅花也还是阿菀送来的吧?”
谢瑜动了动,却是把酒拿到了自己身边,摆明了不想让施窈喝。
“你这般护食,我回头自己找阿菀要去。”
施窈都要气笑了,恨不能把陆菀这些时日给她带的好东西都显摆一下。
可看着谢瑜依旧沉默不语,她也安静了下来,语气正经了许多,“遇到何事了?与阿菀有关?”
又是长久的沉默,就在施窈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谢瑜终于出了声。
像是从嗓子里硬挤出来的一样,低沉又暗哑,“她不愿嫁我。”
苦涩之余,听起来,甚至还有一丝委屈。
施窈也有些愣神,她大约与谢瑜想的相同,本以为陆菀应该是很愿意嫁给他的。
“有什么原因么?”
谢瑜摇了摇头,他仰头灌下了一盏酒,随手一丢,又是一声碎裂的脆响。
清脆又刺耳,余音萦绕在水边的回廊上,久久不散。
“那你应当去问她啊,也许是有旁的原因呢。”
施窈似在说服自己,也在说服他,“她一定是对你有意的,想来是有别的原因。”
有意?谢瑜冷笑了声,想到了古怪声音所说的,陆菀对他,不过是50的好感度罢了。
原本他还有些怀疑这数额的真实性,如今看来,大约才是陆菀的真实想法。
她竟真是,不愿意嫁给自己的。
“那你打算如何,这大半夜的在这借酒消愁,就这么放弃?”
施窈自己都不信,她摆摆手,“那你就不是谢瑜了。”
他怎可能放手,谢瑜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那笑藏在夜色烛光里,冷清得渗人。
“我不过是在想……”谢瑜极慢地说着,似乎在酝酿语气。
施窈屏住了呼吸。
谢瑜的声音变得低了些,似乎是在喃声对自己说,“如何能把她锁在我身边。”
“只剩了陆侍郎的陆家,宫里的陆贵妃和小皇子,还有富有的周家……”
施窈打了个寒颤,没想到谢瑜是真的开始盘算如何付诸行动了。
她有些不忍地劝道,“你还是省省吧,阿菀是人,不是物件,你也别想拿朝堂上阴阳算计的那些对付她。若否,日后可有得你后悔的。”
谢瑜身上酒气熏人,大约是醉了。而且春夜还是有些寒凉的,她也懒得陪谢瑜在这挨冻。
“我给了良言相劝,你也好自为之吧。”
谢瑜冷嗤了一声,他的视线今夜第一次落到了施窈身上,一开口就揭破了她的心事。
“我不是你,能看着徐凛一直在眼前,却不肯下手。”
被戳中了痛处,施窈也不甘示弱地针锋相对,“那总比你自以为两情相悦,却被拒绝了要好上许多。”
谢瑜倒也没生气,他又斟了一杯,语气幽深却又笃定,“无论她如何想,不管她念着谁……都只能,嫁给我。”
那语气冰冷霜寒,似是没有一丝感情,又似藏了深情几许。
施窈懒得陪他发酒疯,起身提走了唯一的光源。
如此一来,又只剩下清寒的月华,无声地照着池边孤寂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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