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引路的人见着他们这两男一女,还带着个仵作的组合,也是一愣,但还是恭恭敬敬地把他们往宅院深处带。
一推开门,堂内正中就是被白布盖住的,林芸的尸体。
谢瑜对着身后人点点头,对方就背着自己的箱子过去开始动手。
不多时,就得出了结论。
收拾箱子的仵作恭敬回禀道,“谢廷尉,这位娘子的确是落水溺亡的。她身上有淡红色尸斑,口鼻内都是白色泡沫,四肢皮肤上膨胀出成片的疙瘩,应是溺亡无异。”
陆菀绞着手帕,不知道是不是该放下心,也许林芸真的只是出了意外呢。
袁默却是心下松了一口气,看来那人做事很是干净,那等秘密应当不会再见天日了。
他心里同时还放下块大石,毕竟从目前看来,只要那人始终站在太子这边,自己便算不得背叛,不算是背叛了太子。
对了,还是得寻机会,把这消息早些递给秋娘,也好让她放下心。自己酒后失言,若是连累了她……当年是他护不住她,又怎么能害了她。
“如此,这事便再无争议了。”
袁默面上叹息,“再联系着顾家险些被偷了孩子一事,上元不过一夜,世家中就接连出了事故。想必再有了裴侍中相劝,关于这京中治安改善之事,圣人会慎重考虑一二。”
“我这便回去禀告给太子殿下,告辞了。”他脚步有些轻快地离去。
谢瑜略一颔首,也不挽留。
他只注意到陆菀脸色忽明忽暗,便简单交待了林家下人几句后,就带着她出来了。
“阿菀在想什么?”他把自己的帕子递给陆菀,扯下了她手里被绞得不成形的。
陆菀怕帕子上的姜汁漏了馅,连忙又夺了回来,有些闷闷地道,“林芸落水而亡,难免叫我想起上回自己也落了水。”
她抬眼望了望谢瑜,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实话。
自家是一点都指望不上了,而他是真的有可能帮自己找出答案。
可谢瑜是何许人也,他方才一见陆菀,就发现她神色躲闪,早就起了疑心。
见她还是不肯说实话,就一步步逼近了她,居高临下地挡住她的去路,目光垂落在她如云乌发间雪白的银钗上。
“阿菀是不肯信我么?”
修长白皙的指尖拂过银钗上的珍珠与白玉,他的语气温柔又克制,还有些失落,“我便这般不值得你信任吗?”
那倒也没有……陆菀后退一步,心下有了决定。
如今谢瑜的好感度都70了,她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陆菀仰视着他,伸出手去抓他的衣袖,“我们出了林府,寻个去处,我再好好说给你听。”
林府可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谢瑜的视线垂落到抓住自己衣袖的葱白指尖,慢条斯理地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唇角微扬,“好。”
走完了一套礼数出了林府,他们二人寻了个茶楼,单开了间厢房,陆菀就把诗会上林芸的不对劲,落水后再不曾来往,直至此次出事等,都和盘托出。
“玉郎觉得,可是我多心了?”她抿了抿茶水,瞥向谢瑜,眼中有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茫然。
却已经被谢瑜捕捉到了,他没有评价,只是让谢觉把楼下吃茶的仵作叫进来。
“剩下的一并说了。”谢瑜淡声吩咐道。
这仵作算是谢瑜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他看了看陆菀,就知晓谢瑜没有避让之意,只能实话实说。
“我方才发现林娘子尸身上并无挣扎迹象,她应当是昏迷中溺亡的。而昏迷大约便是与她后颈上针刺大小的红点有关,极可能是针上沾了什么,刺中了她,导致了昏迷。”
中年仵作的脸上露出些自豪笑容,“若是他人,说不定草率认为她不过是意外,我却是觉得有九成可能是人为。”
竟是如此,当真是事出有因。
陆菀倒吸了口凉气,手下一抖,杯盏就倒在了桌案上,索性茶水所剩不多,没有顺着桌面流到她的裙摆上。
“玉郎……”她下意识地望向谢瑜,眼中复杂情绪在挣扎。
谢瑜挥挥手让仵作下去,就起身过来按住她的双肩,语气平淡,“我倒是有了个想法,阿菀可想一听?”
陆菀点了点头,整个人都转了过来,专注地仰视着他。
“如仵作所说,林芸之死很可能是人为。也就是说,有人暗中筹划,想要林芸的命。”
见陆菀平静了些,他松开了手,“阿菀,你自落水之后,可还有过性命之危?”
性命之危?
陆菀瞳孔微缩,她立刻就想到了之前城外的流匪。
“你养伤之时,我曾去慈恩寺给你求过平安符,回城途中便遇到了流匪,若非……”
陆菀想到了诗会针锋相对的场景,果断地避开了周延的姓名,顿了顿,“只可惜平安符掉在了途中。”
他当然知道,毕竟掉落的平安符在他的书房架子上,谢瑜别过了眼,并不与她对视。
“这便是了。而你在遇见林芸之时,她的表现也似乎早就知道了什么。”
谢瑜轻轻佻眉,语出惊人,“也许背后之人,想杀的原本就是她,只不过误认了你呢?”
这话说得就有些含糊了,她与林芸长得又不相似,陆菀有些不解。
“林芸之死,有没有可能是她知道了些什么,原本不该知道的东西。”
谢瑜见她不解,含笑出声,又给了她一个提示。
不该知道的东西?
等等!
陆菀突然想到了《红楼梦》里的一个经典桥段,偷听了话的宝钗在快被发现时,口中喊的,却是黛玉的名字。
她恍然大悟,“你是说,林芸可能知道了些什么,却假托那人是我,才给我引来杀身之祸。如今她死了,不过是背后之人得知了真相,想要灭口?”
“不过是些推测而已。”
谢瑜看着她,眼中收敛了笑意,目如霜雪,语气冰寒,“并不足以保证你的安全。”
一瞬间,陆菀有些毛骨悚然,没想到居然一直有人心心念念想要她的命。
“你也不必太过担忧。”
谢瑜重新给她斟了杯茶,温声道,“如我所料不差,林芸如今已死,此事应当是了结了。你若是不放心,出门时与他人寸步不离便是。”
“或者,我赠你一位身手好的侍卫,你出门时带上他,便可保你无虞。”
也好让他随时知晓她的行踪,谢瑜垂下浓长的眼睫,遮住清润眸底的阴影,那是他越来越深的执念与心魔。
陆菀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便多谢玉郎了。”
也许谢瑜说得对呢,陆菀尽量往乐观了想。
“那你还打算告知林家真相吗?”
陆菀有些好奇他打算如何处理,毕竟是林家与谢家有旧。
“告知他们有何用,”谢瑜唇角的弧度变得嘲讽了些,“若我猜得没错,林芸迟迟不肯告知林家家主,便是深知,若她说出了口,要她命的,说不定便是这些所谓至亲了。”
他微微笑着,“如今情形,若是说了,便要牵扯到你我了。此事我也会暗地追查的。”
“所以你是早有准备,提前就交待过仵作隐瞒真相吗?”
陆菀更疑惑了,这说不通啊,谢瑜又不会未卜先知。
“不过事事留心而已。”
谢瑜避开了这个话题,他并不想让陆菀认为自己是心机深沉之辈。
他柔声道,“过几日我便将侍卫送来,阿菀也不必太过担忧。”
陆菀心情好上了几分,她弯了弯唇,带着笑音答应了声。
事实上,谢瑜的行动力比她想像得快许多,才隔了一日,就听人禀告说,谢瑜送来的人已经到了。
她在院中见了那人,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眼神锐利如鹰,一看就身手不错。
然后她又找了些借口搪塞了阿耶阿娘,就光明正大地把这人编在了自己的护卫队里,再出门时心里都踏实了许多。
冬去春将来,很快庭院的树枝上就打了些叶芽,隐隐约约地点染了些春意。早起时,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中,甚至还能听出了春归的双飞燕啼鸣。
这日,是陆菀与周夫人约好了要去慈恩寺给陆萧祈福的日子。
她们一大早就出了门,沿着不平盘旋的山路摇摇晃晃地上山,最后才到了寺内。
别看这时节春风还有些料峭,寺内的人还真不算少,还没有进大殿,就看见寺院上空烟雾缭绕的,有如传说中的仙境。
陆菀四下看了看,就发现来往的人里多是年轻的男子陪着家中女眷,打趣道,“看来阿兄的竞争对手真是不少。”
看着年岁,说不定都是祈求春闱顺遂的。
周夫人也注意到了,她倒也不算特别在意这次会试结果。
“你阿兄自打年前就开始闭门读书了,也就上元陪阿菱出去过一回,我看他人都清瘦了,显然是很在意这次会试。要我说,他如今还年少,就已经考到了会试,有什么好急的。”
“不过这一场会试考下来,条件太过艰苦,怕是会熬出病来,我带上你们来,也不过是想替你们阿兄求个身体无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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