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侄女何时回来的?怎地今日竟是来了这商会上。”
周夫人以目示意,陆菀便将一纸卷轴丢到了黑漆螺钿的宴客长桌上。
卷轴散开,商会规例初稿便如满纸烟云,周夫人似笑非笑道,“商会月集,如何能少得了我周家之人?”
第76章 吃醋
周夫人此言一出, 偌大的厅堂都静寂了下来。
老一辈的家主们大多都捋捋胡须,若有所思,年轻一辈则是交头接耳, 很有几分不服气。
钱隶手一颤, 下意识地望向了另外几道投靠周景的身影,才定了定神,率先开了口。
“周家侄女,周兄已然仙逝多年, 你也并不曾继续行商,怎地突然要参加商会的月集?”
旁边同样投靠周景的蒋庆也站了出来,年纪大把还是一身花里胡哨, 白胖的圆脸露出些鄙夷。
“钱兄说的极是。你不过是个女流之辈,又不曾将周兄的家业发扬光大,有何脸面仗着周兄的余威来此撒野?”
也有那等素日厌烦老一辈倚老卖老的,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七嘴八舌地小声嘀咕着,声量刚好可以让众人听见。
“谁说女子便不能行商的, 更何况这可是周家唯一的血脉, 怎就不能来了……”
陆菀扶着周夫人, 听到那人恶意满满之语, 眉心微蹙, 手下收紧了一瞬。
怪道阿娘今早坚决不肯让阿耶一道来, 若是阿耶这个外姓人来了,只怕要说得更难听。
眼见对面几人隐隐有些得意,周夫人含笑拍抚着陆菀的手,示意她去执起那卷轴。
“阿菀,去, 将卷轴上商会规例第二条高声念出。”
她唇边带着笑,语气却是意味深长的,暗藏了几分冷意。
陆菀自然是从善如流。
细白柔软的手指托起了紫檀木轴杆,女郎的嗓音也是柔柔的,显得越发娇弱可欺。
但读出的内容却是掷地有声。
“凡商会成员者,若遇所欺,当共助之。如有违者,逐出勿留,如有背约者,商会共诛之。”
扬声读完规例,陆菀依旧回了周夫人身边搀扶着她。
大约是太久没人郑重地提起这些初创商会时的盟誓,厅堂内又静了下来。
共诛之当然不是夺人性命,而是商会众人一道围追堵截,绝了他家的买卖。
没想到外祖父也是个狠人,陆菀心下感慨着。
周夫人不急不缓道,“这商会规例可是每个入会之人必得熟记的。”
她转身望向厅堂正中宽愈数丈的屏风,屏面上满是大大小小的名姓,署名之人还都盖了私印。
洒在素白的纱上,像极了点点红梅。
“凡是入会之人,皆得在这屏风上署名按印,以示缔约。我可有说错?”
蒋庆还没意识到她要说什么,有些不耐地开口。
“那又如何?这些是我商会自家之事,与你何干?”
他招呼着人,“快些把这无关人等都赶出去!莫要扰了商会的月集。”
原本期待着能有什么热闹可看,也能掀起些波澜的人也都熄了火。
就这?
还以为周陶的独女都能什么作为,结果就只是念了商会的规例。
还真以为现今的兴南商会还是周陶尚在之时?
这规例啊,早就形同一张废纸了。
有人心下轻哼,只是还没有扯破这张脸皮罢了。
钱隶微微松气,他别开了眼,给蒋庆使眼色,让他唱起白脸,赶紧将几人都赶出去。
可那被驱赶的母女两人俱是镇定自若。
陆菀不躲不避地与诸人对视,而她搀扶之人更是纹丝不动,温婉的眉目间平静无波。
周夫人语气平淡,却是慢条斯理地将周陶临死前的安排都抖落了出来。
“便是商会中无此规定,阿耶去前,曾将周家多数生意兑给了商会,也换得了商会允诺,护我周家余产。虽则我多年不曾回兴南,物是人非,难不成商会的诸位就能眼睁睁看着信王府藉故欲夺我周氏仅剩的布庄?”
钱隶闻言如遭惊雷,他下意识地往四周看,果然就见着人群里立时像是被泼了沸水,议论声嗡嗡。
明眼人都听得出来,什么兑给商会,这不就是仗着人家只有一女,无人承继家业,就拿着口头许诺,低价诓骗了人家的家产么。
得了好处的人俱是眼神闪烁。
当年的事情太过久远,说出来又不甚光彩,他们花了许多功夫才将此事掩住。
便是如今的兴南,只怕也没几人知晓,没想到今日竟都被周陶的独女捅了出来。
钱隶缓了缓神,依旧是惊疑不定。
怎么会……当年周陶可是许诺不张扬此事,甚至还同意烧去账册,彼时她年纪尚幼,又怎会知晓?
他勉强清了清喉咙,窘迫道,“周家侄女,你那时年纪尚小,怕是不知内情……”
却被蒋庆夺过了话头,挺着肥圆的身躯,虚张声势道。
“你空口白牙说我们受了周家的好处!可是有证据?周兄故去多年,便容得了你在这败坏他身后之名?”
“我倒是不知,阿娘此举是如何败坏外祖父的身后名了。”
陆菀见周夫人身形有些不稳,便扶着她寻了张圆藤椅坐下,扬声回应道。
小娘子站在众人面前,粉衣玉簪,精致剔透,一眼便可入画。
她看上去娇娇柔柔的,却说出了诛心之言。
“不过是说出些实情,您若是未曾参与当年之事,又何必暴跳如雷?”
此言一出,四周人看蒋庆的眼神都变了。
尤其是,在场之人几乎无人不曾听闻过当年周家鼎盛之时的富庶,但凡玉带河上飘着的,那可是十船九周,何等的气派。
若是得了周家的好处,如今还……
行商之人,本来讲究的就是信之一字,人无信还无以立呢,更何况是行商。
若不能取信于人,谁敢再跟他做买卖。
人家花了偌大家产买个庇佑,竟还推脱,当真是过分。
蒋庆心虚,反而更加恼火。
当年商会为首的数人瞒住了其余人,合伙瓜分了周家吐出的肥肉,他便是得了周家的盐引大赚了一笔。
可如今盐引早已耗尽,又有什么可怕的。
他咽了咽唾沫,大声道,“你说是便是,可有证据?”
“此事过去多年,”陆菀平静的目光越过窃窃私语的众人,落到蒋庆身上,“我自是没有人证。”
不少人袖中攥紧的手都松了开。
“那你们今日不就是来闹事的?”蒋庆胖圆的脸盘阴沉得像锅底,“还不快些来人把她们给赶出去!”
钱隶捋着胡须,悠哉悠哉地待得他说完,才出来打圆场。
“周家侄女,你心系周兄留下的布庄,我等皆可以理解。但这大闹月集,信口污蔑可就不妥了。”
“依我看,你且先回去,我与诸人商议商议,定会想些法子,与信王府交涉,看看他能否将布庄解封。你看这样如何?”
若不是需得顾及形象,陆菀都想冷笑出声了。
真是唱的好一出大戏。
唱完了白脸唱-红脸,先将阿娘来此定性为无理取闹,再在口上说几句会出力,就博了个好名声。
若是阿娘与她拒绝,则可以顺理成章地将她们打成不识好歹。
“虽是没有人证,但我与阿娘却不是空手而来的。”
陆菀打量着这人变来变去的脸色,粉润的唇瓣微微勾起一抹笑,清晰吐字。
她轻轻拍了几下手,便有人将一摞厚厚的账目抱了上来。
女郎温声叹息,“当年外祖父曾允诺你们要将这些都烧去,以免后顾之忧。偏偏他去得急,还未曾吩咐便驾鹤西去。如今呢,倒成了个唯一的物证。”
这下才真的是鸦雀无声。
连站在外围窃窃私语之人都紧紧地盯着那些陈旧泛黄的账册上。
众人狐疑的目光梭巡在账目与几位商会为首者身上,使得他们芒刺在背。
钱隶更是身形晃了晃,几欲仰倒,双眼死死地盯着账目。
万万没想到,周陶竟是防了他们一手!
他才不信周陶是来不及处置,定是早就防着他们,非得算计得他们坏了名声不可。
可若不是……若不是他们当年贪图周家生意,如何能上得了钩。
蒋庆心里发慌,但还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梗着脖子道,“谁知你们是不是连夜造出来的假账目?”
见他不死心,美貌的女郎轻柔地抚着手下账目,垂目开口,娓娓道来。
“蒋家家主蒋庆,兑得盐引六千,可换盐二百四十万石,折价三万金;钱家家主钱隶,兑得粮船二十艘,折价五万金……”
竟都是真的。
钱隶脸色白得像被抽取了全部生气,蒋庆也是胸口气血翻涌,其余人等俱是惶惶不安。
反而没赶上当年瓜分周家之人,这会都是目光炯炯。
这出兑之价,竟是足足低于市价的三成!
可以说是强抢都不为过。
随着女郎娇柔的声线慢慢道出已被掩住的、近乎洗劫一般的瓜分行径,无数鄙夷的视线投注到了汗如浆出的数人身上。
“诸位莫要羞愧,这都是我外祖父当年亲口答允的,在他老人家眼中,钱财也不过是身外之物,算不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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