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听闻松溪的藕丝印泥是一绝,这下可是能去沈记瞧瞧新鲜的了。”
施窈的眼神微亮,看得出来对那什么藕丝印泥很是感兴趣。
听着她不断说什么,“冬不凝固,夏不渗油”,陆菀却不甚感兴趣。
不过是盒印泥罢了,这可比她昨夜听的传奇故事乏味多了。
面纱遮挡下,女郎长睫微垂,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好在有帷帽遮着,倒也不显眼。
只是听到这个沈字,让她眉心跳了一下。
如果她不曾记错,昨日船上那眼神放肆的郎君,便是被称作什么沈郎的。
应该不能这么巧,她很快又定下了心。
沈记的铺子倒是清雅,一进铺子,入目便是高大的山水画屏,香炉内轻烟袅袅,素面黑漆的博古架光可鉴人。
一见两位衣着不俗的女郎入内,铺中候着的伙计便迎了上来。
这人看上去文气有礼,若不是开口招呼,倒像个书生。
像书生模样的伙计才要邀着她们上二楼茶室,就被道微微沙哑的男子声调截了胡。
“这两位小娘子可是贵客,我亲自招待便是,你退下吧。”
陆菀闻声望去,见着那人,握住施窈的手便紧了紧,顿时心生厌恶。
她压低了声,“我们改日再来可好?”
施窈也认了出来是船上那人,她微微一笑,客气道。
“我与小妹忽然想起家中有事,便不劳烦郎君相陪了。”
“两位不是才自周宅中出来,怎地这么快便要回去?”
那郎君几步迈下楼来,伸出手臂拦住她们,笑得邪气。
能知晓这么多,怕不是安排了人在跟着她们,陆菀眉心蹙得紧了。
她这会并不想与这种一看就是地头蛇的人起冲突,便打算带着施窈先回去再说。
偏偏沈池并不想放过她们,他抱着双臂,拦在屏风前,阻挡了去路。
凌厉风流的目光只在陆菀面容上梭巡不去,语气中调笑意味十足。
“我沈记的印泥可是一绝,两位小娘子当真不打算看看?若是印在纸上,浸水三日都可保颜色不褪。”
“烦请郎君让让。”
陆菀冷着脸,不想费心与他周旋。
这人的眼神太过赤-裸,让她浑身不适。
“即便是您家的印泥再好,这世上也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想来沈记能闻名遐迩,也不是靠着强拦客人。”
闻言,沈池戏谑地一挑眉,唇角也勾得更高。
他侧过了身,让两位女郎出去,自己却一直不远不近地缀在她们身后。
又行了一盏茶的时刻,施窈用余光瞥了下那始终跟着的人影,有些无奈地道。
“我记得沈记离着郡守府不远。”
陆菀一怔,随即笑着点了点头,两人便一道往郡守府的方向去。
身后跟着的人影果然一顿。
她扯了扯施窈的衣袖,低声笑道,“果真管用。”
“毕竟民不与官斗。”施窈也松了口气。
眼见身后那道人影没了,施窈有些迟疑地拉住了她。
“我今日未曾带拜帖,我们改日再去拜访三表兄如何?”
陆菀早就听她说了几年前的求娶官司,这会就刻意抿着唇笑,惹得施窈作势要拍打她。
两人出来了一遭,虽是什么都没买着,但能甩脱了宵小之徒,心情倒也还好。
可这好心情,在回别院后,看见沈池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自家正堂时,便败得一干二净。
尤其是周夫人还笑着拉过陆菀,示意她叫人。
“这是我表姊家的郎君,沈池,字宜渊,在沈家行六的,你唤他六表兄便是。”
眉目俊美却带着邪气的郎君微微勾唇,用陆菀最厌恶的眼神睇着她,先开了口。
“菀表妹,好巧。”
在陆菀冷不丁多了个让她厌恶的表兄时,谢瑜才迈进了裴府的松林。
清风徐来,松涛声不绝,倒显得此间弥静。
远远的,他便望见了亭中与自己对弈的裴蔺。
世人皆道,裴侍中爱棋善弈,常于府内松林中,一坐一日,听松对弈,极为风雅。
谢瑜倒是突然想起了一桩传闻,东宫的那片牡丹花圃,原先所植种的,便是一片松林。
还是先帝任太子时,嫌弃松林沉郁,让人尽数拔了去,种上了富贵娇美的牡丹。
谁能想到,亲手弑君之人,竟也会是惨死君王最忠心的复仇之臣。
他弯了弯唇,上前行了一礼,做足了晚辈的姿态。
裴蔺抬眸瞥了他一眼,示意他坐到自己身后位置。
谢瑜这才发觉,在这人身后,竟是摆设好了一架蕉叶式的桐木琴。
“我听闻你不止善书,更懂琴音,若是询安不弃嫌这琴简陋,便和着这松涛,抚上一曲如何?”
谢瑜牵唇浅笑,却没有应下。
“松涛声与琴声俱是清雅深沉之音,有一便足矣,侍中未免贪心。”
裴蔺怔了怔,倒没想到谢瑜竟是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自己的邀约。
他不由地抬眼望向眼前之人,日晕从清隽挺直的郎君身后斜入眸中,刺得他眼内发酸,竟是恍惚一瞬以为自己看见了故人。
约莫是他一时晃神,看错了?
“不知询安此来为何?”
裴蔺敛了敛神思,捻着手中的棋子问道,语气骤然冷了很多。
谢瑜见他捻着两枚棋子,似在比较些什么,便自行撩袍就坐。
语气平和,“侍中不曾听说?我前些时日落了水,却误打误撞地在某处山中村落,见着个雕刻仕女像的怪人。”
裴蔺原先还好好的,听了这话,却是露出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来。
“只怕是询安有所不知,那人的存在,先帝也是知晓的。”
竟是一下把谢瑜要说之话,都堵了回去。
若是先帝也知晓那前朝旧人的存在,貌似他所拾得的裴氏族征的确没了威胁的作用。
若是换了个别人,只怕这试探甫一开始,便被唬得心神大乱。
可谢瑜却连眼帘都不曾抬一下,他思量着棋坪上的残局,缓缓道:
“越宁王曾倒戈攻破前朝宫城,因而得封异姓王,也不知他是否知晓,您竟是好生地将前朝末帝身边的旧人藏匿供养了起来?”
先帝知不知此事,全凭裴蔺信口道来,但越宁王若是得知,又怎会不疑心他。
这是明晃晃地暗示,要将证据送到越宁王的手上了。
裴蔺此回当真是冷笑出声了。
他将捻得温热的棋子扔到坪上,起身负手道。
“天下间怕是无人不知,那前朝末帝的头颅便是我亲手斩下,越宁王有何理由猜忌于我?”
宽大的衣袖遮掩住他攥紧颤抖的手,裴蔺的语调带上了讥嘲。
“你若是以为仅仅凭此,便能胁迫我转而背弃越宁王,当真是可笑。”
见他维持着镇定自若的神情,谢瑜转过了眸光,视线穿过起伏的翠色松涛,落到了远处。
清润的嗓音似也变得悠长,“您还记得刘季责吗?”
倒是没想到还能听见这个名字,裴蔺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说冬日时刺杀你的刺客?”
谢瑜垂着长睫,眼底渐渐凝上了一层暗霜。
果然与裴蔺有关。
刘季责死后,他令人将尸身悬到了登闻鼓上,除去指使刘季责来暗杀自己之人,又有谁能知晓刺杀自己的刺客是何人。
可裴蔺既然能毫不避讳地指出这点,想来是后续处理得极干净了。
“只怕刘季责至死都不知晓,倾覆刘氏一族的始作俑者,便是当朝的裴侍中。”
谢瑜抬眸直视着裴蔺,唇边泛起一丝笑意。
“我不忍看他死得不明不白,便好心告诉了他。”
难不成刘季责死前告知了他关于自己的什么把柄,裴蔺袖中的手紧握了一瞬。
刘氏一族花了心血培养出的嫡次子,未必如表现出的那般轻信,暗自藏了来往的把柄,也是有的。
可谢瑜却没有步步紧逼,而是轻轻巧巧地换了个话题。
“何必纠结于此等小事?我所图者,不过是越宁王败退出京,太子回京,继承皇位,而您也是心心念念要了却那越宁王的性命,既是如此,你我为何不能合作?”
“您曾教导过太子,先帝在时也曾于朝中百般护他储位稳固,且太子秉性仁厚,天下皆知,若是他日后继承皇位,想来许多旧事皆可一笔勾销。”
听闻此言,裴蔺轻笑出声,“你谢询安当真是好算计!”
“以前朝旧事迫我,又以越宁王的性命诱我,如今又打出太子仁厚的旗号。”
谢瑜声音平静道,“只是不知裴侍中意下如何?”
“你倒是口齿伶俐,说不定手中便还握着什么把柄。如何?可是打算在越宁王死后再来与我清算?”
裴蔺轻掀起香炉的铜盖,慢悠悠地扔下几枚香丸,既不说好,又不说不好。
两人一时都不曾说话。
有风抚过簇簇翠色浓郁的松针,松涛声此起彼伏,越发弥静。
谢瑜状似无意道,“难不成堂堂门下省侍中,位比宰相的裴蔺,裴侍中,还会惧我这等晚辈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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