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过,树叶纷纷坠落,曼妙美丽,而只有站在树中的人才知道,每一片树叶都是刀锋。
眼花缭乱,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
只要被割到,就是一条深可见骨的血痕。
棠鹊慢慢睁开眼,抿紧了唇。
虽然她不再是唯一一个站在擂台上的棠家的女儿,但这场战斗,终归有败有胜。她,不光要胜,还要胜得漂亮迅速。
下方惊呼连连,赌坊那男人面前还围着几个要来投注棠鹊的散修,都忘了自己的目的,屏住呼吸看向日月坪。
上三品的法术可不是随时都能见到,华美到让人流连痴迷,她是所有打擂弟子中,唯一一个用出上三品法术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上场就放出大杀招的弟子,根本不保留灵力!
这样做,简直太叫人震撼!
那姑娘莫不是想要立刻结束战斗?
想了想,男人眼睛又发起光。
其他弟子的战斗至少花了一刻钟——大部分人,都打了半到一个时辰。
棠鹊若是能用这美丽与狠辣兼备的招式一下除掉对手,绝对会是这场擂台赛中最让人记忆深刻的一位弟子。
到时候,大家只会记得她,讨论她。
小姑娘嘛,谁不希望自己成为众人的话题。
就可惜那外门弟子……
对哦,毕竟对手只是个外门弟子。直接放大招干掉,省时又省力。
男人摇摇头。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
“轰!”
震耳欲聋,让人心头一跳。
众人全都一惊,男人也被吓了一大跳,再次抬头看去,张大了嘴。
突然间木屑滚滚腾起,扬了漫天,巨树吱吱嘎嘎响了响,轰然倒塌,再次掀起一大片木屑和树叶。靠得近的人纷纷惊叫躲闪。
却见那看起来弱唧唧的外门小姑娘,面瘫着一张脸,从群木间飞出,毫发无伤,只是头发上沾了些木屑。
她面无表情。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到了棠鹊面前,不给美丽的少女反应时间,一拳砸在对方肚子上!
“咕——”
棠鹊呛出口口水,睁大了眼睛,身子痛得弓起。
她压根来不及思考,本能地要用灵力停下自己飞速升空的速度,她知道自己离开擂台便完了。
可她痛得完全使不上力,更别提压住那股冲击的力道,身子越飞越远。
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那貌美如花的少女,被一拳打飞。
被一拳打飞……
被打飞……
外形稚嫩的小姑娘,一拳把那个看起来比她高比她强的少女打飞了!
观众们齐刷刷看回来,目瞪口呆,脸色又青又白。
啾啾:???
她比他们更愣。
眼瞧着棠鹊撞到了她自己召唤出来的、没被轰碎的那几棵巨木,被树枝挂在了那里,随风摇摆。
啾啾低头看了看自己拳头——她刚才想,棠鹊一年能升上金丹期,能用出上三品法术,而她,必须拿出十二分的认真和她打!
因为她还没适应小钟师兄的灵脉,不敢用剑,生怕一不小心催动了那个大杀器。她只能用拳头。她必须打赢她。
“噢噢噢噢!”
罗雀峰上一群弟子率先怪叫起来!
其他人这才迟来一步的轰动,比之前任何一场都要轰动,仿佛球赛场里的球迷,喊声远远超过了之前的擂鼓!
呼声大作。
还有人揪着赌坊男人的衣襟:“我能不能改押?我能不能改注?!”
有离得近的迷雀峰弟子大声问:“你们师妹怎么回事啊!”
问世堂弟子一副少见多怪的表情,微笑:“什么怎么回事,我们师妹前两场也是这样打飞对手的。”
第67章 我不是小哭包。
如果问起太初宗今年度大较场谁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选手, 那一定非钟啾啾莫属。
她那一拳,实在是太让人震撼了。
美人,大家的确是喜欢的。爱美之心人之皆有, 可看过也就过了, 这修真界里最不缺的便是美人。
但充满力量感的美人可不常见。
钟啾啾——姑且也算是好看的吧,主要还是年纪太小了, 跟没发育似的, 只能算个美人胚子。但这也让她的一拳变得格外有反差感。
场上一片沸腾, 经久不息。
“你们看到没有?就那样一下。我也想有这样的力量!”
“说实话, 我甚至没看清楚她动作, 回过神来时,那个谁已经挂树上去了。
“我一开始还想, 一个外门弟子能有多大能耐?现在发现是我小看她了。啧。”
那些声音仿佛一锅煮沸的汤, 咕噜噜地冒着腾腾热气, 覆盖住整个山头, 也传到了树下几人的耳朵里。
棠氏夫妇的表情都有些莫测。
棠家三个孩子里, 啾啾走到了最后。
按理说, 他们应该为这个孩子骄傲, 可他们却很难做到, 因为那种骄傲似乎离他们很远, 又或者与他们无关。甚至——为棠鹊心疼,都现实一些。
仔细想想,他们对这个女儿的印象似乎还停留在“打破一家天伦之乐的不速之客”上。
那日在陵应城与两个女儿诀别后,棠夫人回到府上哭了好几天。
那扇象征完美的镜子被打碎,拾起的碎片上映出了一幅又一幅场景,全是关于棠鹊的。
棠鹊抱着她的手摇晃。棠鹊在书院讲鬼故事,结果被书院先生找上门来。棠鹊在啾啾回家后故作坚强得让人心碎。
高兴的, 不高兴的。点点滴滴,从小到大。
全是棠鹊。
没有啾啾。
可现在,看着台上的少女,棠夫人才发现,这个女儿外形还是那么稚嫩,跟没有长大过似的。但她确实成长了,所以才让人惊疑,因为自己根本不记得她是怎样成长的。
他们似乎根本没有参与过她的成长。
棠折之低声道:“啾啾同我说,她很感激你们的养育之恩,给了她容身之所,给了她进太初宗的机会。”
“就是因为她懂得感激,所以我才觉得愧疚,我们给她的只有这些。”
“我一个哥哥,甚至没有在她被欺负之后,帮她寻个公道。”
棠折之抿抿唇,又想到水镜里的画面,他亲妹妹在玉塔里被打得奄奄一息,又在讨刑峡里性命垂危。
他差点亲手送她上了死路。
棠氏夫妇没吭声,他们知道,若是换作他们,当时也会做出和棠折之一样的判断。相信棠鹊,否认啾啾。
“我们给她的只有那么一丁点,她能走到今日全靠她自己。”
“我有时候在想,若是我当初没有接她回家,她会不会过得更好?”
少年手心虚虚一握,沉默了许久许久,才低声问:“爹娘,你们可曾觉得亏欠过啾啾?”
亏欠。
这个词太虚太远,太不真实。
正因为关于那个女儿的记忆过于不鲜明,才会不知所措。
亏欠吗?
不知道。
但心底有难以言说的空洞。
许久后,棠夫人才慢慢的:“折之,若是可以,你同阿……啾啾说一声,我想同她一起吃顿饭。”
不知道是不是亏欠,但她想认真看一看这个女儿,第一次,真正去关心了解一下她。
……
某种意义上来说,棠鹊还没有输,因为她还没有离开日月坪,现在挂在最边缘的那棵树上。她在看下面的人,下面的人也在看她,一张张脸上是明显的笑意。
主要因为太滑稽了。
可棠鹊觉得,那些笑充满了恶意。
太丢人了。
她如同风中一枚破败的布娃娃,摇来摆去,瑟瑟发抖。
啾啾那一拳,像是在她向着太阳翱翔,最绚烂亮眼的时候打断了她的翅膀,将她的美梦全部粉碎,让她趴在泥泞中溃不成军。
棠鹊脑袋里早就变成了一锅浆糊,朦朦胧胧间似乎听见有人问她:“还能打吗?”
她心里的防线已经崩溃了。
她茫然摇头。
然后又好像朦朦胧胧的听见,有人宣布钟啾啾胜利。
少女已经被救了下来,脸色惨白,肚子还在痛,迟迟回不过神。直到医修师姐过来搭了下她的脉,平平淡淡:“没什么大碍。”
棠鹊这才下意识扬声反驳:“怎么会!”
她很痛,真的很痛。
医修师姐摇头:“钟师妹打到你身上后,应该察觉到你吃不了她这一招,所以收敛了灵气,没把你打出问题,顶多有些皮肉伤,擦擦药便行。”
“怎么可能!”棠鹊还是惊疑。
那医修师姐仿佛也有些错愕,瞧了她好几眼,突然笑了。
“你讨厌别人胡乱揣摩你,你不也在胡乱揣摩别人?怎么,你以为钟师妹会像你那样,不管不顾地伤害于你?”
“……”
棠鹊觉得有一根冰针突然扎进了她心脏的软肉,连声音都变了,咬牙道:“我没有。”
医修师姐懒得同她多说,免得回头又被她居高临下、一脸通透了然地指责。
她不轻不重哼地一声:“快些回你们那边吧,你师兄弟们还等着你呢。”
这一句,让少女身子突然一震。
像是一盆冰水,兜头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