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年冷峻无温的脸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反应。
眼梢微微一挑,像是颇有兴致的期待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施城的做法太过明显嚣张。
无非也是想让他觉得,九姑娘就是阿言。
顾九年淡笑而过,不以为然:“我知道了。”
言罢,他迈腿走入府内。
常鸣忍不住了,难道只有他一人瞧出了端倪?主子如何会看不出来九姑娘就是夫人?!
“不是……主子,九姑娘她、她……她不能待在施府!”常鸣都快焦虑成疾了,奈何根本无人相信他的话。
而此时,顾九年清冷的背影已经扬长而去。
常松叹气劝道:“二弟,你就别再异想天开了,九姑娘是九姑娘,夫人是夫人,大人火眼金睛,如何会辨不出这样简单的事?这明显是有人给大人下套啊,要不要中美人计,那也是大人自己做决定,你就莫要跟着操心了。”
常鸣:“……”
真是这样么?
难道真是他太过愚钝,被九姑娘的伪装给蒙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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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言安安静静在后院待了两日。
以顾九年之能,此刻不可能不知道她在哪里。
两日的乖巧,恐怕还不足以令得弟弟掉以轻心。
但她等不及了,她必须要出去一趟。
这一日清晨,得知施城已出府,施言便带着扶柳出了府门。
因着施城此前交代过,她在府上是贵客,故此并没有人挡着她出府,但不出施言所料,她一出来,身后便有人跟着。
与此同时,她还发现,施府大门外早有人暗中守着。
施言唇角微不可见的勾了勾。
果然,等她带着扶柳还没走多远,常松和卫达二人就打了起来。
常松是顾九年的人,她早就见过。
而卫达曾是冠军侯府的人,他自幼跟在施城身边,是施城的心腹。
施言得了机会,对扶柳道:“你先回去,莫要跟着我。若是走丢了,小心人牙子卖了你。”
丢下一句,施言当即跑开。她对这附近甚是熟悉,趁着早晨集市人多,很快就将自己顺利隐藏。
扶柳呆了呆,此处离着施府还很近,她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好像……不能乱走。
正手慌脚乱,打算折返,一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面前,扶柳大喜,随即又喜极而泣:“鸣鸣,你怎么才来?”
常鸣正想去找九姑娘,被这一声喊,顿时俊脸涨红……
等到常松和卫达意识到不对劲,二人纷纷赶来时,早已不见九姑娘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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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水深重,施言盯着 眼前的墓碑良久,久到双腿逐渐没了知觉。
记忆中的长姐.才.色.双.绝,爱慕者比比皆是,她并非寻常女子,世间能配得上她的男子极少。
施言怎么都不会相信,难产血崩会是长姐的结局。
冠军侯府出事,长姐也死于非命,真相如何,想都不用再想了。
再多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施言暗暗发誓,她终有一日会将仇人的头颅提过来,让长姐安息。
“长姐,我回来了。”施言哑声说。
这时,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咔嚓”一声,是枯枝被人踩断的声响,施言回头一看,只看见了一抹宝蓝色锦缎衣角,随即那人迅速隐入林中。
是个男子,但并没有看清脸。
施言:“……”
会是谁?
第二十四章 众目睽睽
是谁一大清早也来了长姐的坟前?
施言一时间毫无头绪,十五年的变数太大,她不在的这十五年,任何事情都要有可能发生。
施言不知不觉到了集市。
日光高照,已至孟夏。
她行走在熟悉的朱雀大街上,素白的裙摆沾染上了露水与些许污渍。
下一步该如何走?
她目光直直望着前方,眼中仿佛毫无焦距,步子轻缓,纤细纤柔的身段,宛若下一刻就要随风而去了。
长姐的仇、父亲母亲的仇、施家满门的仇……
她定要好生思量,一步步接近皇位上的那个人!
不远处传来躁动声,施言毫无所觉。
朱雀大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开来,两匹矫健的骏马疾驰而来。
“让开!快让开!”
“驾——吁!”
高耀明认出了站在长街中央的少女,他勒紧缰绳,骏马前蹄高高抬起,幸好少年臂力尚可,否则当街就会酿成惨状。
另一纵马的少年也强行停了下来。
一时间,施言周身皆是喧哗声。
看热闹的百姓不免好奇的打量着她。
“这姑娘莫不是吓傻了,看见了高家公子与盛家小公爷,怎还不躲开?”
“啧啧,倒是个标志的美人,可惜今日撞上了这两个小霸王。”
“高公子是指挥使的外甥,盛小公爷是首辅大人的外甥,他二人素来不和,为了一匹马都能大打出手,今日该有好戏看了。”
“……”
吵!
太吵了!
施言从复仇大计中回过神,秋水眸那一刹那间尽显狠意,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被两名少年打量着,其中一个是长姐之子,这孩子虽是长歪了,但年纪尚小,还有机会扶正他。
看见高耀明,施言一时间没有忍住,突然泪落如雨。
倘若长姐还活着,见到儿子如此.浪.荡.纨.绔,大约会被气伤了吧?
此时,高耀明也一眼就认出了施言,毕竟这等容色的女子确实是很少见的,再者,他前几日为了讨要这女子,还被舅舅打了一顿,如何能不记忆深刻?
“呦,这不是九姑娘么?我舅舅,他不要你了?你怎的还哭了?”高耀明挠了挠头,即便少年纨绔,但瞧见美人落泪,也难免稍稍 收敛。
一旁的盛小公爷嗤笑了一声:“这女子是谁?我瞧着好生眼熟啊。哭什么哭?你若不考虑考虑小公爷我?”
高耀明扬起手中马鞭,甚是防备:“小爷的人,盛裴治你最好不要起任何心思。”
两位少年自幼不和。
无论什么都要抢上一抢。
施言的出现,无疑又激起了少年的好胜心。
无关乎任何风月,仅仅是想辗轧对方。
施言:“……”
裴家小公爷?是那个孩子么?她嫁给顾九年之前,顾九年的庶妹倒是嫁入高门为宗妇,还生下了长孙。当初满月酒上,施言还抱过他。
倘若当初没有变故,她便是盛小公爷的正经舅母。
亲眼看着孩子们如此顽劣不堪,真真是太欠教训了!
施言小脸微沉,但因着容貌柔美明艳,便是这般表态,也没有给人任何威压之感。
相反的,她流露出来的风情,娇妍中透着几许清纯,让两位少年看呆了呆。
脑中不约而同冒出“如斯美人”四个字。
“小娘子,你姓谁名何,今年几岁,家住何处?”盛家小公爷咧出一嘴大白牙,一来的确对眼前美人感兴趣,二来是故意气死对头。
高耀明手中马鞭当即扬起:“姓盛的,九姑娘是我的人!”
盛家这位也不是好惹的,两人即将剑拔弩张,但谁也没有真的做出第一步。
施言唇角一抽。
这二人纨绔归纨绔,但终究还有底线,当街纵马尚且有舅舅护着,可真要是动起手来,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呵呵呵……”
少女突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悦耳笑声。
毫不夸张的说,她笑的花枝乱颤,以至于双肩不停的抖动。
两位少年明显怔住,施言又是一声冷笑:“打啊,怎么不打?是根本没胆子吧?你二人仗着家中势力胡作非为,真到了关键时候,还不是一样犯怂?我大周律法中明文规定,当街纵马者仗责三十!”
两位少年皆是一呆。
竟一致觉得小美人性子凶悍的很,与京城贵女们不太一样呢。
只见美人面容冷漠如霜,像是极寒之地盛开的雪莲花,极致的美,极致的纯,但同时似乎包含威慑力。
而且,她所言在理,他二人找不出一句话置喙。
施言眼眶发红,抬手摸了把泪,对少年又道:“呵,真没出息!不是要当街抢人么?既是如此,倒是相互较量一番,我素来看不惯弱者。”
两位少年:“……”
他们被人鄙视了?
还是被一个小女子给鄙视了?!
士可杀不可辱,高耀明对盛小公爷一惯看不顺眼,此时此刻,他仿佛是受了大刺激的公鸡,扬起手中马鞭,直接朝着对方抽了过去。
盛家小公爷也不是吃素的,随即开始反击。
“住手!”
就在两位少年当街大打出手时,一磁性低醇的嗓音传来。
紧接着,朱雀街道上驶来一辆青帷马车,待马车停下,一穿着淡青竹叶纹额直裰的男子走了下来。
今日休沐,顾 九年穿的是常服,他刚从法华寺续了长明灯归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檀香气息。
男人一出现,看好戏的百姓们纷纷避让开,对于首辅大人,他们畏惧、敬仰、敬重之意皆有。
顾九年单是往那里一站,方才还气焰嚣张的两位少年,仿佛一瞬间被衬托成了白斩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