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想留在弟弟身边。
询问他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
可否有人给他过生辰,他又是否适应了孤寡一人。
两人对视,一高一矮,一个眼神复杂,另一个眼中隐显暴戾与阴骘。
施城垂于袖中的手握了握。
二姐为了顾九年弃了他一次了。
他不能允许这种事再发生第二遍。
深藏在骨子里的恐惧被激发,施诚突然伸手捏住了施言的手腕,用力一拉,将她往自己跟前拽了拽,低头一字一字问道:“你就那么想回到顾九年身边去?”
十五年了,二姐心里还有顾九年?!
施城忽然很后悔,在回京的路上没有直接杀了顾九年。
他什么都没有了,唯一的二姐,绝不能再被顾九年抢走了。
绝不能!
施言手腕生疼,她没有料到以前那个温润如四月暖阳的弟弟,会突然这般暴戾。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个少年清越的声音:“舅舅!舅舅听说你回来了。”
门扇是开着的,少年步子浮夸,三步并成两步,锦袍下摆随着他的动作浮起一抹嚣张的弧度。
施言顺着声音望去。
只见少年身着宝蓝色纻丝直裰,墨发用了玉扣固定,尚未束发,他身段修长,肤色白皙,眉目之间有几分像弟弟。
施言瞬间眼眶微红。
这孩子……是长姐的。
少年一定睛,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那个不好女.色的舅舅,正紧紧捏着一女子的手腕,而这女子正泫然欲泣的看着他,仿佛是受了惊吓的小美人在向他求救。
这眼神、这容貌、这气度……统统是他此前不曾遇见过的。
少年走上前,又细细打量了施言几眼,一股子纨绔风流:“舅舅,这是哪来的小娘子,长得好生俊俏。”
施言:“……”我是你小姨啊。→_→
这孩子长的倒是眉清目秀,可……他正在用什么眼神看着她?!
施城正在气头上,他没有和二姐撕破最后一层窗户纸,而二姐明明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如今孤寡一人,却还不留在他身边,偏要去想那个顾九年。
他癫狂数年,难以自持。
偏生这个时候冒出一个侄儿。
施城此前的确无条件的宠着侄儿,但如今二姐回来了,这世上再无人能够比得上二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施城态度不佳:“你先出去。”
少年却不依,抓起了施言的另一只手,笑道:“舅舅,这小娘子甚得我意,不如让给我吧。”
但凡他想要的一切,舅舅都会给他。少年自信的以为着。
施言:“……”
她倒是不介意少年的无礼,她很想摸摸他,只可惜小姨错过了他的幼时,不能亲手抱抱他了。
此时,施城已忍无可忍,他一手放开了施言,另一手一股大力将少年推到一侧,几乎是沉声怒喝:“高耀明,你给我站好!不准再动手动脚!”
施言一怔。
高耀明,小明……是个好名字。
只是,好像有点浪的起飞啊。
高耀明还是第一次被舅舅怒凶,他对方才瞧见的美人就更是好奇了:“不是……舅舅,你说过,什么都能给我的!”
施城可能并不想让二姐看见他残暴的一面,吩咐道:“来人,请九姑娘去后院。”
施言很想劝说施城,不要对侄儿那般凶残,但嬷嬷已经强行将她拉了下去。她眼下既没有那个身份管教弟弟与侄儿,也不敢轻易暴露身份。
据说,她是因为刺杀皇帝未遂,这才自尽的。
无论真相是什么,她的身份一旦暴露,随时会连累了身边人。
施言刚走出月门,就听见身后少年的惨叫声传来。
“啊!舅舅,你不能打我!”
“舅舅——轻、轻、轻点!”
“啊!疼疼疼……舅舅不要打脸!”
施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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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耀明狠狠吃了一顿毒打后,才被锦衣卫送去了高府。
施城许久没有平复心绪。
顾九年跟他抢人,侄儿也抢。
他猛然间意识到了一桩事,二姐是二姐,但其实……又已经不是二姐了。
他为何不能将她强行留在身边?不仅要留一时,他甚至还想留一世。
既然二姐不与他相认,他也索性装作不知。
邪念就像是种子落入土壤,一旦生根发芽,便只剩下肆意疯长,无法抑制。
施城将自己关在房内,谁也不见。
他的暴戾、阴骘、毒辣,皆不想让二姐瞧见。
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便是男子的声音传来:“大人,属下有事禀报。”
须臾,门扇再度打开,施城已经恢复了常态,但开腔说话时,嗓音喑哑:“说,何事?”
男子不敢多问,直言道:“回大人,首辅的人已经找来,就在府外徘徊,八成是知道咱们掳走了九姑娘。”
顾九年知道又怎样?!
施城颔首望向庭院中的玉兰花树,父亲和母亲常年镇守边关,长姐与他年纪相差大,唯有二姐与他一同长大。顾九年这个人从一开始出现在二姐身边时,他就急了。
他愤恨、卑劣、小气,就是见不得二姐和顾九年好。
施城吩咐道:“九姑娘是贵客,她要做什么,皆不要阻拦。至于顾九年的人,一个都别放进来!”
男子应下:“是,大人。”
第二十三章 到底是谁
施言昨夜一宿未睡。
她只是个凡胎.肉./z体,一觉醒来十五年后,家中突变,至亲不在了,她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能撑到眼下,无非是因为怀有仇恨,还有仅 存的亲人。
能支撑一个人继续往下走的原因,无非只有两个:爱和恨。
被婢女领到后院厢房,她坐在桌案旁,竟是无意间睡着了。
施言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又回到了当初时候,顾九年夜半.翻/.墙.来找她,说要提前大婚,施言不解,就问他为什么。
那年的少年眼稍微红,他一惯正经,那晚却突然抱紧了她,说:“阿言,尽快嫁给我,我等不及了。”
起初,陷入男女风.月的施言,只以为顾九年爱惨了她。
但是此时此刻,她猛然惊醒。
顾九年不是那么浮躁冲动的人,他为何突然要提前婚期,况且那时离着大婚也才只有将将两个月了。
莫非……
他之前知道什么,所以要她提前嫁过去。
罪不涉外嫁妇。
施言惊坐起,她还没有从梦中彻底清醒过来,就被坐在她面前的人吓了一跳。
施城不知几时过来的,一手还搁置在她的头心,像是在摩挲着她的发丝,弟弟已经不是当年的稚嫩少年,他已完全是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魄,而此时,他正眼神古怪的看着自己。
施言晃了晃神,一天一夜的焦虑,令得她原本清媚的容色略显憔悴,但并不枯槁,如雨打过的栀子,透着凄楚可怜的美。
她站起身,不动声色撇开了施城的手:“施大人,我能走了么?”
她望着施城,很难想象他这十五年是如何熬过来的。
难怪如此杀戮暴戾。
忍受着仇恨,还要给仇人尽忠,原来这些年最难的人是弟弟。
施言哽咽,但没有哭出来。
弱者没有哭泣的资格。
老天也算是厚待她了,让她的魂魄沉睡了十五年,免去了这十五年的风霜残酷。
施城慢条斯理打开了他提过来的攒盒,一手抓住了施言细腕,拇指指腹稍稍摩挲了几下,实在太细软了,他稍一用力就能掐断,这样娇弱的二姐,只能老老实实安居后院,待在他的身边。
“九姑娘,坐下吃点心。离开的事,你想都不要想。另外,本官会设法将你的卖身契取来,从此你与顾九年就再无瓜葛。”施城极其霸道。
施言又气又心疼。
故意激怒他:“施大人与首辅,曾有过过节?”
施城凝视着施言的眼,淡笑之间,神情有了那么一瞬间的虔诚:“九姑娘有所不知,顾九年抢了本官最重要的东西。”
施言:“……”
门外有锦衣卫靠近:“大人,该出发了。”
施城这才放开了施言,又恢复了亦正亦邪的笑意:“本官有事在身,九姑娘在府上不必拘束。”
弟弟大步离开,施言看着桌案上摆着的各色点心,又开始发愁了。
她接下来的路充满荆棘,稍有不慎,尸骨无存。
她不能让弟弟知道,她回来了。更是不能拉着弟弟一起赴火海。
即便弟弟起疑,她也要抵死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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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一辆青帷马车缓缓停靠在了顾府大门外。
修长清瘦的手撩开了车帘,顾九 年兀自下了马车,月华如练,落在男人清俊微冷的面颊上。大门口的莲花灯台中,灯火迷离,照出清浅光线。
他浑身上下仿佛透着生人勿近的气场,还有不可忽视的权臣威压。
便是什么都不做,也给人高不可攀的矜贵气度。
已将入夏,但顾九年身上却仿佛透着丝丝寒意。
常松悄然无声上前,禀报了一句:“大人,九姑娘被施指挥使掳走了,似乎不打算放九姑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