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 萧渊也从马车上下来, 似乎是恰好偶遇顾九年, 他左手一坛酒, 右手一串烤猪蹄, 一看见沈浪也在, 不由得神色一暗。
沈浪不怎的待见萧渊:“王爷, 你也是偶遇?”
萧渊呵笑:“是啊,没想到这么巧, 能遇见沈大人。”
顾九年放在广袖下的手,无意识的摩挲着玉扳指。
这一幕似曾相识。
彼时在太学, 阿言也格外招人喜欢、追捧。
那些人甚至不在意阿言是个“男子”。
如今, 九姑娘也有同样的魅力。
是她佯装的太像?
还是但凡他身边的女子皆是如此?
顾九年脑中无端冒出“招蜂引蝶”四个字。
这时,一穿着小厮服饰的男子快步走来,靠近了顾九年,压低了声音道:“首辅,定北侯带人硬闯了府邸,眼下就在府上,还说……说今日见不到首辅,就不离开。”
萧渊和沈浪恨不能竖起耳朵偷听。
总算是叫二人听到了关键之处。
定北侯登门闹事了……
这是为甚么?
好奇心急死猫!
顾九年对小厮点头,神情极淡, 他侧身瞥了萧渊和沈浪二人一眼,岂会不明白他们二人的心思:“若无他事,本官就先走了。”
沈浪突然推了萧渊一把,道:“首辅,王爷他打算登门拜访你。”
萧渊咬了咬牙,他不要脸面的么?上杆子去拜访?
顾九年面色依旧深沉,像深秋的天际,极致的阴沉:“不巧,本官今日有事在身。”
言罢,顾九年转身离开,就连背影也仿佛笼罩着一层寒意。
顾九年一走,萧渊对沈浪冷嘲热讽:“沈大人,你好深的心机。”
沈浪不以为然:“王爷难道就不好奇,定北侯为何忽然登门顾府?”
要知道,定北侯与顾九年可是宿敌,二人老死不相往来。至于究竟有何宿仇,此乃后话。
萧渊冷笑:“沈大人,你又想忽悠本王做甚?”
沈浪道:“午后休沐,不如你我二人去看看?”
萧渊:“……”他的确正有此意,也不知九姑娘眼下如何。
这厢,沈浪与萧渊结伴出发,也往顾府的方向而去。
两辆马车渐行渐远时,一蓝色锦缎长袍的男子从墙角走了出来,他负手而立,幽眸眯了眯。
“主子,咱们要跟上么?”随从问道。
男子沉默片刻,嗓音极致的磁性,如他的人一样,卓尔不凡:“暂时不必,且去打听一下,定北侯因何突然去顾府造访。”
“是,主子。”
蓝色衣袍的男子望向青石长街的尽头,眉头微拧。
她真的回来了,这一次,她会选择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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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帷马车停在了巷子口,常鸣看着巷子里的数匹骏马,以及持剑的护院,还以为定北侯是杀上门来了。
他撩开车帘,恭敬对顾九年道:“主子,您瞧……这、这也未免……”
未免太过嚣张了吧。
首辅大门前也敢造次,定北侯确定长了脑子么?这到底是多大仇,多大怨?
顾九年剑眉一挑,但瞬间收敛一切 异色。
仿佛不管是发生了什么事,都对他造成不了太大的波动。
下了马车,顾九年走了数丈,才迈入石阶,守门小厮当即上前,为难道:“大人,侯爷非要硬闯,小的怎么也挡不住!”
定北侯是有备而来,还带着近百携带兵刃的护院,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顾九年挥了挥手,示意小厮退下,依旧是一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
庭院中,定北侯与卫家三兄弟皆在,除却患有腿疾的卫长公子之外,老二和老三也皆是手握长剑,兄弟两人在院中踱步,已经没甚耐心。
见顾九年归府,父子四人纷纷望了过去,就连坐在轮椅上的卫长公子也推了轮椅上前。
碍于侯府千金身份尊贵,父子四人当然不能直言,是顾九年.霸.占了他们家的囡囡。
“首辅,本侯有话与你说。”定北侯强忍着杀气,恨不能将面前这佞臣给砍了。
一想到囡囡,是以扬州瘦马的身份待在顾九年身边,且还当了已故顾夫人的替身,定北侯只觉一阵头昏眼花,几乎要心疼的厥过去。
哪怕囡囡已经被奸臣染指,定北侯也只当是自己的女儿,一不小心招蜂引蝶,而顾九年就是花丛中的一只平平无奇的蝴蝶。
顾九年扫了一眼庭院中几人,语气极淡:“本官并不认为,侯爷是过来谈事的。”
定北侯很想摩拳擦掌,咬着牙:“此事事关重大,还望首辅屏退下人。”
顾九年原本压根不关心此事。
但倒也好奇了,一挥手道:“都退下。”
常鸣不敢离开太远,与众小厮守在了垂花门处。总觉得一会要打起来。
这厢,卫家兄弟三人互视了几眼,卫长公子先开口,他与小妹年纪相差甚大,当初他是亲眼看着小妹出生的,如何会不疼惜、爱怜她,小妹走失这十年,他无一日不耿耿于怀。倘若他这个做兄长的稍稍用心,也不会允许任何事发生在小妹身上。
卫长公子先问了一句:“首辅大人是不是从金陵带回了一位小女孩儿?”
在他眼中,小妹就是梳着两只小花苞的女孩儿。
他顾九年若是强.行.占.有,那就是无耻、禽兽!
顾九年的唇微不可见的猛然一抽。
卫家父子几人是冲着九姑娘来的?
“是又如何?”顾九年淡淡启齿。
定北侯忍不住了,仿佛顾九年就是一个欺负少女的大龄男子,即便他容貌再过俊美,体格再过修韧,但年纪摆在这里!
定北侯硬生生道:“那是我的女儿!”
顾九年:“……”
是么?这倒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九姑娘倒是又让他惊讶了。但顾九年面上仍旧不显。
萧渊和施城对此事知晓么?他二人费尽心机找来个替身,结果还是侯府千金。
事情似乎变得有趣了。
定北侯如此兴师动众登门,想来事情不会有假。
顾九年如千万丈死潭一样的眼底,终于起了一丝涟漪。
他并没有露出惊讶之色,只淡淡道 :“那又如何?黄花现在是本首辅的人。”
文家父子:“……!!!”
黄花?
他们家囡囡打小生的粉雕玉琢,本该就千娇万宠着,奈何命中有劫。如今失而复得,必定接回家中,好生宠爱。
黄花是个甚么破名字?!
为了女儿名声,定北侯还需要顾九年的配合,故此忍了又忍,他从袖中取出了证据,还提出要见女儿一面,只要一切证据确凿,他就要将女儿带走,并许诺顾九年万两白银做谢礼。
卫家父子四人,八只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着顾九年。
只等着他给一个准话。
谁知,下一刻,这位大奸佞仍是气死人不偿命:“抱歉,本官不缺银子。”
言下之意,想要换回女儿,这点诚意是远远不够的。
“你!”定北侯快要气伤了。
这时,守在垂花门处的常鸣一看见施言回来,当即兴奋,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兴奋,仿佛这天底下只有他一人知道施言的秘密一样。
“九姑娘,你回来了!”
施言带着扶柳归来,今日出门,并没有如她所愿见到蓝色衣袍的男子。
不过……此时此刻,府上的仗势倒是极大啊。
她正揣测着,是不是顾九年在朝中招惹了什么人,这时,就被庭院中的四名男子直直盯视着。
不知是不是这具身子原主的残存意识,施言胸口忽然一痛。
“囡囡!爹爹的囡囡!”定北侯一眼就认出了女儿。
女儿走失时虽然才五岁,但五官已经长开,此刻看着少女,他当即就能笃定,这就是他的女儿。
施言:“……”
她猛然会想到了什么。
而此时,卫家父子四人皆上前,定北侯眼眶赤红,施言也有种难言的亲切感。
与此同时,施言的目光落在了坐在轮椅上的卫家长公子身上。
她身子一晃,倒是认出了此人。
卫远承,此前在太学的同窗。
他的双腿……
卫远承容貌清秀,因着腿疾之故,常年待在家中,导致肤色极白,看上去比同龄男子年轻许多。
施言看着他这张脸,脑中突然一阵抽痛。
无数画面涌了上来。
朱雀大街、大红吉服、汗血宝马、带着血的长剑……
“官兵追上来了,阿言你先走,我给你挡着!”
“阿言不必管我!你速速离去!”
施言脑中浮现自己身着新娘子的大妆,她手中持着滴着血的长剑,身后是官兵追捕,火把光照亮了半条朱雀大街,然后下一刻,无数箭矢射了过来,卫远承突然扑上前,替她挡住了。
紧接着,官兵杀来,她看见卫远承又生生替她挡了一刀,砍在了双腿上……
尘封的记忆被触发,施言双手抱着脑袋,像有无数根银针同时刺入了她的头颅。
“囡囡……你怎么了?”
“小妹?!”
下一刻,施言眼前一黑,便什么也听不见了,再也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