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遣过手下递了折子,容太后又派宫人在此处候着,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来意,这架势分明就是公报私仇,借机将他晾在这里羞辱,来替容倾出气。
君恪脑中那根紧紧绷着的琴弦扯得更紧,他瞟了眼如同母鸡护食的容太后,挤出个没有什么温度笑容:“微臣此番私自前来,自然也是为的私事。家中恶奴残害主子性命,多亏侯爷出手才救下微臣之妹,这一便是来谢侯爷的救命之恩。只不过那日在山湖,众目睽睽之下,小妹落水濒死之时无意与侯爷有了肌肤之亲……如今城中流言传得厉害,家母为此深感内疚,这两日为因为小妹清誉一事急火攻心,昨夜甚至病倒。百善孝为先,为人子者,岂能眼睁睁看着父母手足受辱,还望太后娘娘怜悯微臣家门冷清、母妹孤弱,做主赐婚以安抚家母。否则家母忧思过重,只怕药石也无用。”
容太后不由得挑了挑眉。
这话翻译一下,就是我虽然感谢你的弟弟救了我的妹妹,但我妹妹因为你的弟弟名誉受损,母亲也因为他卧病在床。如果你不愿求娶,你们就是视人命如草芥,不尊孝道。
见过不要脸的,但到了如此理直气壮地步的,也是旷古未有。
第223章 侯爷打脸宝典(三十一)
“圣人曾言,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君小姐虽然是因为王府恶奴陷害险些丧命,但定安侯救下她并与之有了肌肤之亲, 京中眼下流言四起,王妃与君小姐皆因此事而郁结于心,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容太后偏头看向容倾, 神情端肃凝重:“定安侯你可认?”
容倾立刻敛袖深深一躬:“救下君小姐事出紧急,并未顾虑太多,导致君小姐闺誉有损,乃臣罪过。既然王爷认为臣应当娶君小姐过门以此弥补, 大丈夫顶天立地,臣愿以定安侯府女主人之礼, 迎娶君小姐。”
君恪内心立即涌出一股狂喜,果然容倾此人重情重义,以无干之人性命相逼,他竟就真的这般轻松答应了!
现在已经利用小情郎拿捏住了常嫣嫣, 只要她嫁进去伺机为他盗出布防图,便可立即着手逼杀小皇帝和容太后,辅佐八王爷登基,再名正言顺接回锦玉。
他敛下眼底怜悯嘲弄的情绪, 嘴上却颇为动容:“如此, 臣替舍妹家母多谢定安侯悯臣之心。”
他又略在宫中逗留片刻,亲眼见容太后传了礼部入宫草拟赐婚懿旨, 心中才有种尘埃落定的笃定,起身告退。
君恪前脚方走,容太后便掩着口鼻,兴师动众吩咐宫人将殿内各处宫门敞开透气。
长风冲散空气中的火药味, 容倾忍俊不禁:“委屈长姐了。”
“知道就行,”容太后横他一眼,“君恪此人虽冷漠刻毒令人诟病,那位君姑娘却很好。若你真的替哀家委屈,不如快些筹备婚事,早日了却哀家一桩心愿。”
容倾笑着道是,心中油然生出雀跃。
他不必再顶着容大郎的名头,便能够堂堂正正出现她面前,迎娶她入府。他会牵着她的手赏遍无数盛京繁花,阅尽无数上元节佳景,踏过她走过的山川河流,与她相携到老。
太后赐婚懿旨沿路行至锦亲侯府时,消息早已传遍了京城。
锦亲王府阖府接旨,老太妃也颤颤巍巍被人搀扶出来。
虽然这人选与她起初挑的迥异,但是孙子颇为满意,她自认妇人之见也不再说什么。
整个王府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氛围,唯有于氏神色黯然恍惚。
她这几日被变相软禁,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下去,在瞧见谢嫣时急忙就要赶过来。
冲到一半立即被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季全拦住:“王妃,外面风大,病情还是不要再加重为好。”
说罢又半强迫地带走了于氏。
望着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于氏,谢嫣觉察出了几分山雨欲来之势。
君锦玉如今日子越发艰难,加上君恪连连谋划受阻心绪不稳,明显是到了火烧眉毛,方寸大乱的地步。
以至于君恪连粉饰太平都懒得做,彻底暴露他利用她窃取布防图的野心。
谢嫣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太后懿旨颁下后,便须敲定婚期,钦天监算出三个万事诸宜的黄道吉日,一个是月底,一个是明年年中,还有一个是两月后。
宫中婚嫁之物皆应有尽有,筹备起来也只是多花些功夫,但月底的日子未免太急,明年年中的日子又太晚,君恪遂向容太后派来宫人,透露了挑中二月吉日的意思。
容太后全权将此事交给容倾决定。他自然期盼尽快成亲,倘使月底操办,操办中多少有些仓促敷衍,未免委屈了嫣嫣,斟酌再三,还是认为二月后成亲更为妥当。
只不过看在旁人眼里又是另一番意味。
首当其冲的正是高家。
得知再过两月定安侯会迎娶锦亲王府新寻回来的嫡小姐,高家上下不可谓不震惊。
本想疏通关系让太后选中高颖,谁知他们迂回递了几次折子上去,都没有了下文。而锦亲王这么一碰瓷,居然就硬逼着不被凡世界俗务所惊扰的定安侯认了栽。
高献想到那别有一番滋味的嫡小姐,心中很是不甘,就多向父亲抱怨了几句:“君恪已成了容倾的大舅兄,有这一层姻亲关系在,这二人怎么也不会兵戎相见,甚至君恪转而支持圣上也说不准。父亲你可要好好想清楚,别那位握手言和,我们却在底下闷头闷脑卖命,给他人做嫁衣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高将军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婚期已定,锦亲王府上下便开始忙碌起来。
君恪在谢嫣住处布置了诸多眼线侍卫,换走随侍她多日的侍女春芷,甚至连她用的餐具都反复检查,不论谢嫣做什么,一旁都有虎视眈眈盯紧她一举一动的侍女。
于是过了一月,除了君恪和满院子侍女,谢嫣都没再见过旁人,连刀疤他们都被打发到了庄子上。
她心中早就有谋算,倒也没因此畏惧慌乱。
这日丞相夫人下了午宴帖子点名宴请君小姐,君恪推脱不得,只能允诺谢嫣前往。
杜衍说是领君恪之令,贴身护她安危,实则都是监视。
若能被这架势吓住,那她就不是谢嫣,但为看起来像是被逼迫的样子,她还是恰到好处挤出几分明明心有不甘,却还无力反抗的愤懑情绪,挪动步子神色低落地走进马车里。
这次宴席不同于上回,所列席女眷中,并没有未曾婚配的贵女们,相反都是一些身份贵重的高门夫人。
谢嫣立刻便明了下帖人的深意。
酒过三巡后,这些夫人开始若有若无地将话题转至谢嫣身上,无非想借她的口,探寻定安侯府和太后的意思。
这桩婚事虽订得不太光彩,但谁知日后会不会有什么变数呢?
谢嫣微笑着一一搪塞了回去。
诸位夫人见她神色自若却未吐出一句关键字眼,便知这新寻回来的君小姐并不如传言所说那样莽撞无脑。
众人脸上热络不自觉就淡了不少,也不再四处探听。
午宴散席后,谢嫣踏出朱色府门,外头的日头正浓烈。
她掀开帘拢正要探身入马车,余光却瞥见一旁角落里,立了个高挑身影。
竟是多日不见的邵捷。
说实话,要不是他今日突然出现,她几乎快要忘了他的存在。
君锦玉名声大损,已经被逐至别院居住,邵捷此番明显就不是来寻君锦玉的。
他面色有些赧然,估计也觉得自己贸然前来颇冒犯,双手摩挲着袖口,极为忐忑。
杜衍脸色阴沉瞬间下去,半挡在谢嫣身前,大有不允她轻举妄动的意味。
邵捷却主动上前一步,神情惘然:“君小姐,那日之事多有冒犯,还望君小姐莫要介怀。”
谢嫣摇首寒暄:“邵公子客气了。”
“我也听闻了君小姐后来发生的事,”他突然补充,“我很抱歉,若不是当初认错人,也不至于连累了君小姐,如果君小姐不愿……”
“邵公子,”谢嫣打断了他,语气疏淡,“你与常锦玉的婚事如何处置尚且未有定论,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谢嫣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她没有义务听他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当初执意娶君锦玉的是他,现在满脸写着后悔,口口声声说认错了人的也是他。
可私下趁着还未解决与君锦玉婚约的时候,偷偷跑来跟她诉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难不成还幻想她会主动推拒赐婚,然后挽救他的遗憾么?
亏她一开始对邵捷印象还不错,这种凡事都希望别人挡在前面的软饭男,还是有多远就麻溜滚多远吧。
如此邵家便不再提这桩婚约,连提亲时下的聘礼也未遣人要回去。
能留住妹妹锦玉,君恪自是求之不得,于是两府人选择心照不宣按下这件事。
君恪暗中紧锣密鼓筹备与八王爷的大计,小皇帝的根基眼下还未完全安稳,加上有常嫣嫣即将在侯府替他里应外合,他怎么可能白白放过这来之不易的好机会。
为防常嫣嫣这头再出岔子,君恪打算亲自去捉常嫣嫣那见不得的光的小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