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嫣被他的美色震得目光呆滞了片刻,好半天才回过神,思及大抵又是君恪玩的那些下三滥把戏,她气不打一出来,怒而拍开容倾的手,气冲冲奔向前院。
她抵达前院时,君锦玉却已经坐在那里仍由冰人端详。
冰人捧着她巴掌大的一块小脸,枉顾她眉宇间麻木僵硬的神情,直把她夸成天上有地下无,赞不绝口道:“瞧这五官样貌、瞧这浑身的气派,就是个真真儿的仙子,可把那些庸脂俗粉比了个底朝天。邵大人可中意着玉小姐哩……这不,邵夫人央不过邵大人的请求,特地着奴婢登门提亲。”
说罢让出身后一片红彤彤的仪仗队来,指着那一口口半个人高的箱子,殷勤道:“锦亲王府是京中的高门大户,自然富可敌国,我们邵府生怕怠慢了玉小姐,便特意奉上这些的聘礼,不知太妃、王妃可满意这样的婚事?”
沦为冰人口中“胭脂俗粉”的谢嫣瞧见这副欣欣向荣的景象,倒是颇为惊异。
她本以为这又是一出君恪勾结他人,意在逼她嫁出王府的折子戏,谁知来的确实是京中如假包换的冰人,而这逼嫁的对象,竟成了君锦玉。
于氏勉力维持着脸上的笑,此人这般火急火燎前来说亲,定是收了男方莫大的恩惠,她行事仔细,虽然上门求娶的是锦玉,可仍要稳妥些才是,便道:“敢问您是哪家请来的冰人?”
冰人从怀里摸出一份藏着极深的婚笺,笑眯眯递给于氏过目。
“说了这么多,竟忘了将婚笺取出来给王妃瞧一瞧。央奴婢跑一趟的主家正是白马街住着的邵府,家中老爷乃是当朝国子监邵祭酒,有意求娶锦玉小姐的正是邵祭酒的独子,邵捷大人。”
旁人或许一时半会儿还想不起邵捷是何方神圣,可邵祭酒的鼎鼎大名却是在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白马街邵府家风清正廉明,邵祭酒爱护正妻、洁身自好,府中没有姨娘也没有通房。而膝下的独子邵捷,也是难得一见的才子,年纪轻轻便已入了翰林院,官拜三品也只是迟早的事。
攀不上定安侯府、
锦亲王府的门第,大多是属意将女儿嫁给邵捷为妻。只是这邵捷虽然聪明过人,于男女之事却也没有什么欲念,邵府没有求娶之意,姑娘家也不好上赶着倒贴,本以为这邵捷大抵和他老爹一样,是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但谁曾想过,七八月的雨说下就下,书呆子说开窍就开窍呢……
于氏却是欣喜不已,她原先是中意嫣嫣嫁给邵捷的,只不过如今有了更为合意的容倾,才将此事搁置不提。
虽然邵捷此番打算求娶的是锦玉,但也实实在在正中了于氏下怀。
她尽管与锦玉的母女之情不比得过往年岁,她这些日子名声不好听,于氏便也想着府里多养一个人,也无甚要紧。可眼下看着她有了良配,又是个人品才学出众的青年儿郎,于氏满腔愁绪皆化作了欣慰。
冰人仍旧替主家说着好话:“邵大人仰慕玉小姐才情由来已久,小姐是闻名京城的才女,自当也与邵大人趣味相投。”
君锦玉任由她搓弄折腾,脸上早已经没了什么应景的表情。
那冰人却还喋喋不休道:“邵大人近来为了玉小姐这个美人儿可谓是茶饭不思,若不是他高热的时候,模模糊糊曾经口口声声叫过玉小姐的名字,只怕是邵祭酒与邵夫人,也不晓得他竟将心思藏得这么深。邵府可是京中人人称赞的门第,邵大人更是姿容出众,可谓是一门良配,不知王妃与太妃意下如何?”
比起于氏的欣喜来,老太妃则是多存了一个心眼。
直把婚笺正反两面来回翻阅个遍,老太妃才确信这邵府求娶的是锦玉无疑。
本以为锦玉算计家中姐妹的恶名在外,这两年说亲怕是有些艰难,谁曾预料过竟有高门大户愿意登门求娶……这实实在在是超乎了老太妃的预料。
推拒一个在文臣之中颇有一席之地的邵府,往后却还不晓得有没有那个运气在遇见什么张府刘府。
老太妃寒暄道:“既是邵府,又这般客气做什么,锦玉自小是我看着长大的,才情定不必疑心,邵府盛情难却,我们锦亲王府如此一来,倒万万不敢拂了贵府的面子。”
这般回应就算是默许了,冰人惦记着即将到手的赏钱,嘴角咧得越发谄媚:“既然太妃愿意,待奴婢回去同夫人通禀一声后,此事也就算定下了。”
第214章 侯爷打脸宝典(二十二)
尽管心中疑惑这邵府公子, 怎的就忽然看上闭门不出的锦玉, 然而如今连最令她忧心的锦玉也有了归宿,于氏自然是欣慰不已, 哪里还会深想更多。
冯妈妈带着几个侍女邀冰人入堂屋;叙话,冰人也未推辞,亲亲昵昵搀扶君起锦玉,扭着腰跨过门槛。
春芷粗略数了数院中摆放的箱子,啧啧奇道:“那邵府的公子也是个奇人, 以往玉姑娘风头正盛的时候不来求娶,如今她名声扫地, 他却遣人上门提亲……真是不走寻常路……”
八王爷生辰宴之前,谢嫣并非对邵府之事没有半点耳闻。于氏中意邵府门风, 也喜欢年少成名的邵捷,不止一次对她提起此人。
只是老太妃始终认为邵祭酒出身寒门,邵府本不是什么世家大族的嫡支,而锦亲王府怎么说也是权倾一方的皇室宗亲。人比人气死人,这么一比较, 则显得邵府门第低微,是以府里连带着也无人再提邵捷了。
门当户对的道理, 对于邵府这样的大户人家来说,不会不明白, 可邵府沉寂许久, 忽然托冰人上门说媒, 此举就显得颇有深意。
要说邵捷心仪君锦玉良久, 因着心上人出身太好,唯恐被锦亲王府推拒,故而一直密而不发,现今正逢君锦玉无人婚配,才贸然踏出这一大步……倒也是能够说得通。
眼看着好感度也差不多满格,少了君锦玉掺和一脚,剧情或许能更快速地进行下去,这么一想,谢嫣步伐立时轻快许多,遂跟着于氏一并入了堂屋。
君锦玉面上仍是一派近乎麻木的冷淡,冰人再次触上她脸颊,她眼底有厌恶的情绪一闪而过。
只不过是厌恶擅自对她动手动脚的冰人,还是议亲的对象,这就无人得知了。
老太妃由肖妈妈搀着坐进上首的檀木靠椅里,听着冰人的奉承,一张脸早已笑开了花,打量君锦玉之余,不由得又多了几分赞赏与宽慰。
嫣丫头的这桩婚事,眼看着就走到了遥遥无期的死胡同里。君恪闯下大祸,只怕容太后那头也隐隐约约听闻一二,为免得锦亲王府的声誉落人口实,也只得暂时搁置了嫣丫头的婚事。
府里的姑娘一个是不能嫁,一个是嫁不出去,老太妃原先还愁得很,猜测锦亲王府怕不是也要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如今柳暗花明又一村,嫣丫头这里走不通,倒是被她冷落多日的锦玉,竟不知怎的对了邵捷的胃口。
本来凭锦玉定州镖门女的身世,嫁给世家庶子做正室也很是抬举,何况她又在赏菊宴上自毁清誉,这样一来,愿意登门求娶的人家更是少之又少。
本以为自小亲自精心教养的姑娘就此也算毁了,不成想半路莫名杀出个八竿子打不着、硬要娶锦玉的邵捷。
老太妃在此之前有些瞧不上邵府的门第,然而若将锦玉许给邵捷,也是高嫁。她正愁着府里姑娘的婚事,这头就忽然蹦出个妥帖的人选,焉有不应的道理。
话是这样说,只是邵府乃是朝中中立之流,为不给君恪的大业另添麻烦,这求娶的来由还是打听清楚些更好。
老太妃端着滚烫茶盏不紧不慢抿了一口,银白发丝用篦子□□拢在耳后,鬓发间簪着一套八宝头面,荧荧淡光投射到脸上,越发衬得面容不怒而威。
“我们锦玉自小就是个谨言慎行的好姑娘,况且王府与邵府素来没有交集,不知邵夫人如何就看中了我们玉儿……”
冰人听闻“谨言慎行”几个字眼时,嘴角的笑容有一瞬的抽搐。
谁不晓得京中近来事关锦亲王府的闲话颇多,市井百姓皆知晓,锦亲王府半年前查出养了十七年的姑娘并非亲女,好不容易将亲姑娘从外地接了回来,这在府里过惯了好日子的养女却一个劲地作妖。
这养女险些挖坑害了名正言顺的嫡女不说,最后却聪明反被聪明误,竟活活将自己埋了进去。
这么个心机深沉的姑娘家,不论放到哪座府邸,都是要受人唾弃与白眼的。
只是邵府那位年少得意的邵公子,前段时日茶饭不思,无故害了相思病。
邵夫人撞见他曾握着一本手札,看那字迹像是闺阁女子所写,旁敲侧击许久才问出来,原是他思慕锦亲王府那位心术不正的养女。
邵夫人本是要绝了他这份心思,谁知邵公子却因忧思过度,再加上平日甚少进食,由此气血空虚生了病。
邵公子甚至病中也是郁郁寡欢,邵夫人念及邵府就邵捷这么一个独苗,再是有天大的不愿,也不得不咬牙遣她来走这一遭。
冰人心底里实则瞧不上这位养在锦亲王府的玉姑娘,小小年纪心思重也就罢了,偏偏还藏得一手勾人的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