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年从军,多年来一直没落下武艺,一双大手犹如铁钳般沉重有力,沈筱就觉得自己好像直接被这两下拍得矮了三寸不止,肩头火辣辣疼得近乎麻木,好悬强忍着没痛呼出声。
“小事,小事,本不欲打扰贵府……”沈筱忍得一张脸都绿了。
这次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一伙五个兄弟出门,眨眼功夫被人一网打尽。他都怀疑对方故意留下自己这个光杆司令,不然如何欣赏此时的丑态?
吴云端的一副为国为民的忠臣良将形象,可但凡在军营混的,谁还没调/教过几个兵痞子?当下也不管沈筱脸色,直接拖着往里走。
他一路上大嗓门就没停过,引得无数人纷纷探头观看,还不到一刻钟时间,“大应府捕快来云汇府抢功,结果功没抢到,人却没了”的消息迅速穿遍整个军营,然后又以惊人的速度向外蔓延,很快就传入肖明成和度蓝桦的耳中。
两人笑了个痛快,决定先好好磨一磨对方的意志再说。
来都来了,多待几天再走呗?
因为涉及到的受害者人数众多,赃物也有不少,单靠林家良一个人提取指纹只怕要过劳死,度蓝桦决定陪他一起走一趟,顺便充实一下指纹档案库。
对这个安排,肖明成原本是没什么意见的,可看过随行人员名单后,一张捂白了的脸就又隐隐发黑起来。
“你真要带他去?!”
名单中的第三个名字,赫然就是“雁白鸣”!
不是,这起案子里压根儿就没有死者,你带个仵作去想干嘛?
度蓝桦嘿嘿一笑,“这不是巧了吗?”
冯三的信件中除了要求增援之外,还转述了审讯的不顺利,显然西迟等人是要用拖字诀了。
如果他们不主动开口,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未被挥霍的财物,一旦缺少必要的物证,就很难证明他们的罪行。
单纯从小院中查抄出来的那点赃款,分摊到六个人身上,顶了天也就关个五年八年的。而那六名嫌疑人中年纪最大的才三十三岁,最小的甚至只有十九岁,待到刑满释放,那些人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完全可以总结经验重操旧业!
度蓝桦口中的巧,也是真巧。
云汇府关押重刑犯的大牢里有个罪大恶极的杀人犯,曾因为一句口角灭了邻居满门。本来这等罪大恶极之人合该处以极刑,奈何他死活不肯说把尸体丢在哪里。因为缺乏最关键的证据,饶是朝廷也拿他没办法,就只判了五十年牢狱,隔三差五就拎出来打一轮,基本是要关押到死了。
牢头在两年前偶然发现他得了重病,而衙门又不可能浪费有限的医疗资源救一个恶人,所以在恶劣的环境下,他的病情急剧恶化,几个月前就不大行了。
偏这人底子好,一时半刻又死不了,到最后很有点疯狂。
也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衙门有个喜欢切尸体的仵作,他就主动提出要求,说要把自己卖了,也不求别的,就好吃好喝养到他死就行。死了之后,尸体随便怎么折腾。
若是别的要求,众人压根儿不会理会,可这个?
还真搔到了痒处。
饶是现代社会,愿意主动捐献遗体的也是少数,更别提看重“全尸”的古代,相关从业者们要么像雁白鸣一样偷尸体,要么像宋大夫这样局限于客观条件,技术一度停滞不前。
而这个时候,突然有人表示想捐献尸体,条件更是只要几顿饭就行?
诱惑真的太大了。
这消息度蓝桦都没敢在第一时间让雁白鸣知道,不然那厮一准儿发疯。
她先告诉了宋大夫,结果宋大夫疯了。
“我养!”老头儿激动的脸都紫了,唾沫星子噗嗤噗嗤喷的跟个人型洒水车一样,“我养!”
度蓝桦抹了把脸,先制止了过分激动的老头,让他亲自去给那个罪犯做了个体检:
万一是误诊,那家伙还能活个十年八年的,大家干等吗?
宋大夫一听,也冷静下来,立刻提着箱子去了大牢,亲自把脉。
“油尽灯枯,”把完脉的老头儿当着那人的面兴奋道,“没救了!真是报应!”
求生是人类本能,虽说早就知道自己得了病,但谁还没有点潜意识里的侥幸了?此刻被再次当面判死刑,着实扎心了。
那罪犯的脸色瞬间就很好看,逗得一干狱卒都乐了。
老头儿开心坏了,搓着手围着那人转个不停,放光的双眼宛如在看一具尸体,又扭头对度蓝桦肯定道,“也就这三五天了。”
就这么几天,顶了天能吃多少?四舍五入就是白捡啊!
事实证明,宋大夫的医术真的很高明,那罪犯正吃到第九顿饱饭时,突然面色煞白,身上渗出滚滚冷汗。
他略缓了一缓,然后便发疯似的将面前的肥鸡、烧鹅往口中疯狂塞去,又咕嘟嘟灌下烈酒,狠狠吐出一口气,面容扭曲道:“饱死鬼,值了,老子值了!”
说罢,仰面倒地而亡。
尸体抬出大牢和冯三的消息是同一天传回来的,得知审讯进展缓慢,正收拾姓李的林家良顺口来了句,“不开口?那是不够怕,依我说,让雁仵作直接当着他们的面把尸体切了算了!看吓不死他们!”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林家良只是随口一提,可度蓝桦一琢磨……
嘿,可行!
西迟那伙人都是有经验的惯犯了,甚至具备初级反侦察、审讯能力,单纯依靠一般的刑罚很难撬开他们的嘴巴,周期太长,时间成本过高。
且本案实际受害人数和总金额十分巨大,一旦公开,案件却迟迟没有进展,光民间压力就够大家受的,所以必须尽快打开突破口。
至于具体方法,那个重要吗?
一听要把尸体分出一半去,宋大夫老大不乐意,但他也知道这事儿瞒不住,回头若给雁白鸣知道了,还不原地爆炸?只好罢了。
一行人当即奔赴太/安府,因为随行人员中有度蓝桦,徐子文还亲自接待了。
因为度蓝桦过去几年彪悍的战绩,他完全没把对方当女人,也没有过多寒暄,开门见山说起正事。
听了度蓝桦的审讯计划后,徐子文的表情有一瞬间失控。
他掩饰一般端起茶喝了两口,挤出职业化假笑,“夫人说什么?才刚走神了。”
于是度蓝桦又说了遍,他再次陷入沉默。
平心而论,方法有点绝,但想了知道效果肯定不错。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于是徐子文很痛快地同意了,附带一个要求:
也让他们的仵作和大夫参加。
机会难得啊!傻子才错过。
双方进行了一番画风诡异的讨价还价,最终各退一步:
太/安府的人可以观摩,但不能上手,毕竟是他们云汇府的尸体,费了好大劲弄来的,自家人都摸不过来呢,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买卖!
被再次提审时,西迟等人就发现这次好像跟上回不大一样:为了防止串供,审讯往往是分开进行的,或者两三个人一组轮流用刑,达到震慑的目的。
但这次,竟然是他们六个一起上?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的,目的地就到了,六人一抬头,表情一下子就变了。
这里压根儿不是刑讯房,而是一间非常空旷明亮宽敞的大屋子。这屋子提前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熏香,怎么看都跟审讯扯不上关系。
最要命的是,他们面前还摆了一张台子,上面赫然是一具扒光了的尸体!
尸体边围着几个围裙、口罩、帽子、手套一应俱全的人,正低头对着尸体嘀嘀咕咕说什么。
有三个位置稍微靠后一点的人还想伸手摸,结果被前面俩人啪啪打手,场面一度十分僵持。
西迟就觉得这情景极度诡异,屋子越干净越诡异!
你们这幅老母鸡护崽子一样的紧张是什么意思?后面三个眼冒绿光,看尸体跟看美人一样的渴望又是什么意思?
结果他们一进来,那五人就齐刷刷抬头,直勾勾盯过来的眼神宛如看到猎物的野兽。
说也奇怪,那五人的体型并不高大,但包括西迟在内的六名罪犯愣是寒颤连连,被目光触及的部位隐隐作痛。
其中一个帽子鼓鼓囊囊,头发看上去好像特别多的人最他妈离谱,也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把亮闪闪的小刀片子,“这些都是给我切的吗?小兰花真好!”
他的声音太过真诚,虽然说的话听起来匪夷所思,可谁都不怀疑内容的真实性。
西迟等人看着他步步逼近,脑袋里嗡的一声,本能地往后退去。
这他娘的到底要干啥?
短暂的一番混乱后,西迟等人被一字排开绑在尸体面前,那五个全副武装打扮怪异的人竟就当着他们的面开始切尸体!
人死了不到半天,特别新鲜,一刀下去暗红色的血咕嘟嘟直冒,空气中迅速弥漫开浓郁的血腥气。
为首那俩人一边动刀子一边高高低低地说着什么:
“这肝脏有点不大好啊,比模型上大不少,应该是得病造成的。”
“切开看看,快切开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