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谭家的举动也没毛病,本来这门亲事就是康家高攀了,又出了这样的丑事,人家不毁约已经够意思了,谁敢继续跟这样的亲家往来呢?
万一来日媳妇儿再顾念亲情,联合亲爹把人家谭家也给折腾进去咋办?
先礼后兵,还是趁办喜事之前就说开了的好。
让康广业崩溃的还在后面:
成亲之后,谭煜直接带着康萍萍去了府城!
谭家对外说的是本就打算把生意扩展到大地方,谭煜作为少东家自然该跟着去的。只不过原计划是要等过了年开春,谁能想到中间会有这么一出?索性提前去吧,省得夜长梦多。
原本康萍萍担心自己成亲后就不能继续上学,谁知谭家人竟很开明,直道儿女跟着母亲的时候多,若当娘的就知书达理,后代也很容易有出息。不信看那些达官显贵就知道了,哪家子娶媳妇不是挑那些读书知礼的闺秀?显然都是知道厉害的。
左右家里也不缺那点银子,一应粗事琐事都有奴仆打理,康萍萍闲着做什么都成。
于是每日一早,谭煜去车马行,康萍萍就去女学旁听,中午和晚上帮忙做饭后就去找相公,然后两人一起结伴回家。
谭煜从小就跟父亲走南闯北,见识广阔,虽无功名却也颇有城府,与寻常农户和贩夫走卒很不同。他本不善言辞,以前与未婚妻在一处时也没什么话说。谁知如今妻子去读书,见识胸襟竟大大不同,自己偶然说起什么,她也很接得上,不仅如此,还头头是道。
两个人居家过日子,最怕的就是“没话说”,现在两人每天都有事情忙,晚间又有说不尽的话,小日子简直蜜里调油似的。
谭家二老见媳妇虽然忙碌,但心中清明,只将家里上上下下各处迎来送往的事情打理得妥妥当当,很有些大家气派,不由十分欣慰。
“这个媳妇算是找对了,”谭老爷子笑呵呵道,“来日有了孙女,也叫她们去上学。”
知府大人是文曲星下凡,度夫人也是个有本事的,儿媳妇去女学上学,对外说起了还有一半的香火情呢!这么一代代积累下去,保不齐哪年就能出个状元呢!
谭老太太白了他一眼,撇撇嘴,“若我年轻几岁,也就去上学了,谁整日在家伺候你这糟老头子……”
可惜啊,可惜!
谭老头儿只呵呵笑着附和,“是,你说的是。”
谭老太太白了他一眼,笑骂道:“这老货……”
几家欢喜几家愁,谭家欢喜无限,康家就难受了。
康萍萍的亲事虽然成了,但康广业并未迎来幻想中女婿日日送酒送茶恭敬无限的滋润日子,甚至就连跟他过了半辈子的老妻,竟然也留在了衙门!
左等不回来,右等不回来,好不容易得了信儿,竟然是“要么就这么分隔两地凑合过,要么干脆和离”的口信,康广业如何不暴怒?
死老婆子,你有男人有儿有女,有家不回赖在衙门算什么事!传出去老子的脸往哪儿搁?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容不下一个老太婆,硬逼着她出去挣饭吃呢。
经过这回的事情,康娘子也算想明白了,再回去也没有好日子过,反而很可能成为自家爷们儿牵制女儿女婿的把柄。
女儿有如今的局面实在不易,怎能因为她一个黄土埋脖根的老货前功尽弃?左右家去了也是伺候了老的伺候小的,还不如就留在衙门缝缝补补,又有钱拿又能时常见一见女儿女婿,何乐而不为呢?
女儿女婿都是厚道人,这几年自己就跟同屋的女人们似的,先努力攒点养老钱,待到来日动不了了,难不成他们还不养自己么?权当租个地方住,自己拿私房养老,怎么划算都比家去受气强。
最要紧的是,康广业胆子再大也不敢硬闯府衙,只要康娘子不愿意见他,他就没法子。
至于脸面,她都是差点死过一回的人了,脸面值几个钱?
谭煜和康萍萍两口子一走,剩下的谭家人压根儿不买康广业的账,他气不过进城,结果不意外吃了个闭门羹:谭家压根儿不叫他进门。
康广业不想走空,就想去闹女儿和婆娘,谁知女学戒备森严,还没等他进到女学那条街就被什么“安保”拦下,各种盘查来历动机,根本不叫进门。
去女学受阻,康广业心头积攒的勇气已经泄得差不多,远远一看衙门,再看看两边衙役们腰间明晃晃的大刀,更是吓得腿肚子打转,更不敢上前了……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啦,缓慢恢复中,每次生病之后都会觉得真的是健康第一啊,哪怕一点不致命的小毛病也能让人生不如死……重复!健康第一!健康第一!健康第一!
第115章 过年(一)
新年对华夏大地的人而言具有特殊的寓意, 好像一到年关,所有好的、不好的事情都会加快脚步,抢在年根儿底下收尾。
好的, 是“新年大吉”;不好的,是“除旧迎新”,转过年来, 一切就都好了。
时隔十三载跟最疼爱的四子一起过年, 肖老爹和肖老太太都高兴地不得了, 刚进腊月就张罗起来,又叫杀猪宰鸡,要给儿子儿媳妇做地道家乡美食;又亲自揣了银子出门,说要去扯花布给小辈们做新棉袄。
“皮子是暖和, 可也沉,”老太太知道儿媳妇出身富贵, 生怕她瞧不上, 特意拉着解释, “棉花就不一样了,挑今年新摘的棉花,又蓬又软, 绒子也长,家常穿着最舒坦。”
度蓝桦长了这么大, 还从没穿过长辈亲手做的衣裳,听了只觉胸口暖呼呼的,哪里会说半个不字?
只是去外头买布什么的, 却大可不必。
度蓝桦叫李嬷嬷等人带了库房钥匙,亲自领着老太太去,“布料咱自家就有, 花样又多又时兴,远比外头卖的更多更好呢。我跟老肖不大通这个,素日都是丫头们做了什么就穿什么,好容易盼着您来了,您老亲自掌掌眼。”
正值壮年的成宁帝干劲满满,又是个爱憎分明的性子,对看重的臣子非常大方,每年中秋、端午、春节都不落下,各种珍玩玉器、名家典籍、银两布匹都按车送的。而度蓝桦跟肖明成又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夫妻档,还有后宫中的太后、皇后并几位公主做场外粉丝,每每赏赐便格外丰厚。
虽说身居高位人情多,可你送了,人家也回,总体都没什么大出入。
上头赏赐、平辈回赠、下头孝敬……如今攒了这几年,他们光是各种高档布料就有满满一个屋子,哪怕一家十口人两辈子都穿不完,何苦再去外头买?
肖家人作风朴素,不大讲究吃穿,素日肖明成两口子派人送节礼时也多以银子为主,任由他们随意安排,或是买房置地,或是买吃办穿,从不过问。
农户人家代代相传的思想主旨有且只有一个:粮食就是命根子,家中有粮,心里不慌。所以在老太太印象中,家里的库房基本上等同于粮仓,骤然进来一看,但见一排排一人多高的清漆木头架子上密密麻麻摆满了各色绫罗绸缎棉麻丝毛,登时惊得眼睛都花了,这才意识到自己闹了个大笑话。
感情光布也能堆一个仓库啊,我的老天爷!
老太太赞叹着,下意识想伸手去摸,指尖都碰到布面了却又嗖地缩回,很是不好意思地对度蓝桦笑道:“我肌肤粗糙,别给弄坏了。”
她种了一辈子地,哪怕这几年托儿子的福身上有了诰命也没改了习惯,仍是在家中的大菜园里拾拾掇掇,偶尔天气好了,必然要扛着铁锨、锄头去田间地头侍弄一番的。
老人家一生都跟天地打交道,不沾点泥土气不自在。
而农活干多了,肌肤难免皴裂,犹如积年的老树皮。即便看顾儿子的颜面加了保养,如今也还是粗拉拉的。
度蓝桦听得感慨万千,“瞧您老说的,不过几匹布罢了,您若不亲自挑,我们还不放心呢。”
说着,果然搬下来一匹,正是方才老太太眼热的福禄寿喜暗纹团花秋香色缎子。
老太太也知道不好辜负儿媳妇一番心意,略推让了几回,到底是微微屈起手指,用手背上相对更柔滑的皮肤去蹭,赞不绝口,“真软乎,跟小娃娃的皮肉似的,这要是穿着,岂不是跟睡在云彩上似的!哎,我隐约记得,之前你和四子往家里送东西,是不是就有几匹跟着个相仿的?”
“您老好记性,”度蓝桦笑着点头,“这是去年宫里赏的,共有四色四纹样八种,两边老人都有,又软和又保暖,贴身是最好的。”
度老爷的风格完全跟肖家人反着,也不管老婆别扭不别扭,反正闺女和女婿给的东西他都恨不得立刻穿戴起来,好叫外人瞧瞧。不过张扬归张扬,扯虎皮做大旗违法乱纪的心思可一点都不敢有,在商海沉浮这许多年,最起码的道理度老爷比谁都清楚。
肖明成还真就挺欣赏他这一点,还清楚的时候清楚,该装糊涂的时候也不含糊……
肖老太太拧巴着眉头想了许久,一拍巴掌,“是呢,想起来了,叫我收在箱底预备大事呢……”
听说当官忌讳结党营私,他们也不大跟外头的官宦人家往来,寻常走亲访友压根儿用不到这么好的缎子。老太太生怕小辈们张狂给糟践了,就提前收起来,预备日后有大事情的时候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