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捂着撞疼的脑壳,哀怨地看向罪魁祸首。
男人额角先前被筷尖划伤,现下血迹已经干涸,只留下一道弯月似的伤口。
江月旧心虚地收回视线,“你别乱动,不然又要流血了。”
顾言风存心调笑,眉梢一扬,“公主心疼了?”
“昭和一点儿也不心疼,你活该!”
少女牙尖嘴利,说完却不忘给男人的额头也上了药,心里却想:
这一哭二闹都行不通,看来必须得使出杀手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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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和公主的丧事举办的尤为隆重,堪比国丧。
外边哭的哭,忙的忙,而当事人却整日绞尽脑汁想着怎么逃跑。
本来以死相逼是江月旧最瞧不上的法子,毕竟谁会比自个更爱惜你的性命呢。
往日在青楼里边,若有姑娘们想要轻生,江月旧总会冷眼瞧着,然后带着她们去军营或者下等妓/馆绕上一遭。
见识了更加生不如死的场面,眼下被贬为官/妓乐人也就没那么糟糕了。
可现在她却要演一出上吊自尽的戏码,也不知顾言风会不会真的上当。
江月旧搬了小凳子,然后掂量着白绫,往那横梁上使劲一抛,再打上个死结。
万事俱备后,少女敞开屋门,冲外边大喊道,“放我出去!昭和不想活啦!”
闻讯而来的只有顾希希。
她刚迈进院子,就瞧见江月旧站在凳子上,使劲揪着白绫往细白的脖颈上套。
奈何她的手法实在不娴熟,套了半晌也没将自己挂上去。
后者看不下去似的,走上前把江月旧拎到一旁,自己踩到凳子上做示范。
“这下巴要往里收一些,白绫也得绕紧一些……”
顾希希边说边奚落,“你怎么连上吊都不会?”
“……”
这是正常人该会的技能吗?
少女委屈地瘪嘴,时不时望一眼门外,却始终没望到想见的人。
“别看了,上吊还没学会,一会儿我哥真来了,你怎么演戏?”
顾希希突然提高几度嗓音,炸惊雷似的在她耳畔响起。
江月旧郁郁地盘膝坐在地上,双手托腮,颓丧着问,“顾希希,你有没有特别喜欢,但是不能靠近的人?”
后者愣住。
少女话题转的太快,偏生顾希希接受的更快,一下子就将话听入了耳。
她有绝对不能靠近的人。
那个人现在生死未卜,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庆幸自由了,也难过自由了。
顾希希攥着白绫的指尖微微发颤,她咬着唇瓣,面色萎靡,然后一瞬间做了决定。她将脖子钻进白绫里,脚下一踢,踹翻了凳子,整个人像条垂死的鱼,悬在钩上,奄奄一息。
少女被那凳子翻倒声惊动,一抬头,就瞧见顾希希挂在白绫上,将将要喘不过气的模样。
不是吧,教着教着,把自己教进去了?
江月旧顾不得腹诽,飞快地冲上前抱住她的双腿,用力朝上一举,二人便双双后仰着跌在地上。
少女拍着顾希希的后背,慢慢替她顺气,“这是昭和的白绫,你若想上吊,自个找一条去!”
后者不语,惨白着脸,眼眸盯着远处发呆。
过了好一阵子,才低低道,“该死的人,是我。”
她在地狱里受尽折磨,却因恶魔施舍的一点温存而无法逃脱。
顾希希明白,如若她能杀了段桓,定会与之同归,血溶于血,再不分离。
她恨他,也很想他。
第59章 伍玖
最后还是由顾希希请来了自家兄长。
男人进门时,江月旧正蹲在小板凳上,盯着长长的白绫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言风跨过门槛,走到少女跟前,瞧着她毛茸茸的脑袋,并不开口。
现在再上吊好像有些迟了。
江月旧垂眼瞄了瞄男人的腰间,然后出其不意地站起身,拔出长剑,直逼他的咽喉处。
后者身姿挺拔,就连步子都没退开半分,微一抬手,只凭两指就牢牢捏住了森白的剑刃。
如此,少女便没法再往前送去一丝一毫。
见她咬牙怒目,顾言风勾唇,丢开指尖。
长剑依着惯性向后,险些使她从凳子上栽倒下去。
江月旧勉强稳了稳身形,腕子一转,继而将剑刃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方才还冷静自恃的顾言风见状,眼里终于有了些不一样的情绪。
类似于慌措,又类似于出离的愤怒。
“公主想做什么?”
“我要离开这儿,我要去见段桓!”
男人冷嘲,“属下若是不允,公主难不成要自刎?”
江月旧抿抿唇,举着长剑作势就要抹脖子。
只是剑刃尚未靠近那截雪色,就被顾言风抢先一步赤手握住。
皮肉被锋利的剑刃划开,几乎是瞬间见血。
“你放昭和走吧。”
江月旧既于心不忍,又不愿轻易妥协,只好软下声哀求道,“昭和已经嫁给相公哥哥了,昭和要跟他在一起……”
话未说完,男人已握着长剑,猛地甩到了一边,剑身砸在门槛上,“哐当”一声,尤为刺耳。
少女抬眼望去,这才发现,顾言风眸中的暗红远比掌心的血色要来的更加浓烈深重。
男人似竭力压抑着怒火,单手揽住她的腰肢,将人头朝下扛在肩头。
江月旧受惊般捶打着他结实的脊背,却有如猫抓,于顾言风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男人扛着她快步流星向外走去,径直闯进了偏院的祠堂里。
没等少女反应过来,她已被扔在了牌位前的蒲团上。
江月旧吞了吞嗓子,忍下方才颠簸后的反胃,却瞧见顾言风已经带上了门,离开了祠堂。
这是,要把她关禁闭?
少女跌跌撞撞爬起来,用力推了推门,发现门上落了锁。
江月旧兀自在屋内转了一圈,还没来得及寻到个逃跑的法子,就见男人从外边摔了锁,一脚踹开了门。
逆着光,顾言风眉眼中交杂着难辨的神色。
男人抬手一抛,臂弯里搭着的红嫁衣便兜头盖在了江月旧的脑袋上。
而他旋身一展,自己肩上也披了艳红绣着繁复蟒纹和成片祥云的婚服。
“这是什么意思?”
少女捏着嫁衣,上边金灿灿的凤凰昂首,振翅欲飞。
男人不由分说反剪着她的双手,强行逼她穿上嫁衣,“自然是要与公主成亲的意思。”
现在?成亲?
这个疯子!
江月旧扭动着身体,高声嚷道,“放开我!昭和才不要跟你成亲!”
男人并不理睬她的叫喊,一手禁锢住少女的腕子,另一手在那窄肩上稍稍一按,江月旧便被迫跪在了蒲团上。
顾言风也在一旁随之跪下。
“一拜,拜天地。”
二人对着屋外,齐齐叩了个头。
“二拜,拜高堂。”
男人拧着江月旧纤细的胳膊,微调转方向,使其面朝祠堂里的一列牌位,然后手掌上移,按着少女的脖颈,又是一叩首。
“三拜,夫妻对拜。”
顾言风话音未落,手掌就被少女死死咬住。
江月旧咬的用力,连同自己眼角都沁出了泪花来。
她绝不能同他拜这个堂。
待到少女松了口,男人手背上赫然留下了深深的牙印子,可他连眉都没皱一下,倏地继续抓住那截细脖颈,硬生生摁了下去。
顾言风与之一同垂首。
礼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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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旧落下一大滴泪,砸在曳地的红裙面上,晕开一圈水色。
男人蛮横地扳起她的脸,重重擦去两行碍眼的泪痕,自嘲道,“公主就这么不愿与属下成亲?”
“昭和只有一个相公哥哥。”
江月旧狠下心,仰面看着他,一字一句答。
“他段桓就这般好,叫你如此死心塌地?”
顾言风终于忍无可忍,捏在她下颚的手掌也微微收紧。
“相公哥哥是我的救命恩人,皇兄说过,做人不能恩将仇报。”
少女吸着鼻子,眼眶红了一大片,却偏生将脖颈挺得笔直,半分不肯服软。
顾言风将前额同她相抵,低低喘着粗气,“他何时救过你?”
江月旧欲往后退,奈何被男人桎梏,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荷花池岸、寺庙火海、钟楼塔顶……”
少女话没说完,便被一股大力拉扯着跌向前,径直落在顾言风的怀里。
男人一双大掌仍捏着她的下巴尖,略微垂首,俯身去堵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唇齿交缠,江月旧缩着脖子想逃,可无论再怎么左躲右闪,都无济于事。
顾言风似极有耐心,吻她唇瓣,撬她贝齿,攻城略地般又凶又狠。
待到那一方丁香小舌被缠得发麻,男人才气喘吁吁放过了她。
少女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本发白的脸颊此刻仿佛抹了胭脂,红的像三月里的桃花,艳艳灼灼,勾人魂魄。
顾言风眸色更深,转而含她耳垂,厮磨片刻后,才哑着嗓子道,“公主记不得是谁救过您,属下便一一替您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