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旧同湘竹俱是一惊,瞬间爬起身,跌跌撞撞往蒲团上跪下。
小丫鬟拍了拍满身的豆糕屑,手忙脚乱跑去开门。
月色朦胧,门外的江水瑶微蹙着柳眉,等了许久仿佛不耐烦至极。
她径直越过湘竹,绯红的裙裾扫在门槛上,一路拖曳着走到江月旧的身边。
少女抿唇,并不看她,隔了好一会儿,江水瑶才慢悠悠开口道,“今日是我的生辰,月姐儿却在这祠堂罚跪,我这做姐姐的,实在于心不忍。”
江月旧闻言,背后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低低问,“二姐姐此话何意?”
江水瑶笑了笑,伸手欲搀扶少女起身,却被后者堪堪避开。
她登时有些冷了脸,但好在语气仍平和,“我的意思是,今儿是个好日子,妹妹就别挨罚了,随我一同回去吧。”
江月旧下意识摇了摇头,眼里藏怯拒绝道,“夫人没开口,我不能擅自离开。”
她这个二姐姐同袁氏惯是一个□□脸,一个唱白脸,给一棒头再喂颗甜枣。
断不能信。
奈何江水瑶出乎意料地好耐心,拉着少女的胳膊,不由分说将人拽起来,“母亲那里我自会解释,这天都黑了,妹妹就别犟了,走吧。”
说着,几乎是架着江月旧就出了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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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变得很古怪。
江水瑶并未把她送回新月苑,反而带回了自己的屋里。
少女踌躇,几番想要溜之大吉,均被江水瑶拦了下来,美名曰,月黑风高,外头不安全。
江月旧坐在软榻上,忍不住腹诽,恐怕整个江府,她这屋里才最不安全吧。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扯了许多家常,眼见着少女哈欠连天,江水瑶望了望窗外,终于放过了她,“妹妹歇着吧。”
见江水瑶起身朝外走去,江月旧狐疑道,“二姐姐去哪里?”
后者冲她暖融融地笑,“我去给你泡盏热茶安安神。”
言罢,江水瑶便扭着款款的身段离开了屋子。
坐了半晌,也没瞧见江水瑶的身影,不过是泡杯茶而已,怎么去了这么久。
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少女匆匆站起身,推了推屋门,发现外头落了锁,她被锁在了屋子里边。
平白无故,江水瑶吃饱了撑的关她作甚?
江月旧环顾四周,没瞧出哪里异样,遂又回到软榻上,默默坐了下来。
蜡烛快要燃尽,只剩下一截拇指粗细的烛身。
想来离天亮也不远了。
既然出不去,那便等一等再说。
少女一手撑着下巴尖,一手搭在双膝上,昏昏欲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眼前恍然出现个男人的身影。
满室黑暗中,独独一抹月光透进窗棂,照出那人浪荡又深情眉眼。
江月旧望进去,心口仿佛被什么剧烈灼了一下,滚烫地生疼。
她瞬间清醒过来,猛然睁大了眼睛。
面前的男人并不是幻觉,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大概是那个……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
江月旧脑海里浮出现两个大字。
完了。
男人黑衣蒙面,只留出一双深邃的眸子。
他就这么定定瞧了少女十几秒,然后抬手扯下蒙面。
江月旧看清了男人的五官,紧接着不争气地咽了咽喉咙。
救命,她的眼泪要从嘴巴里流出来了。
谁能告诉她这采花大盗为什么长得如此俊美?
顾言风将少女的反应看在眼底,勾唇一笑。随后上前一步,俯身逼近。
江月旧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后退,直至脊背完全贴靠在墙壁上,退无可退,方才停了下来。
她瞧见男人动了动薄唇。
顾言风的嗓音带着种捕获猎物的欣喜,同时又藏着股少女所不能理解的委屈劲儿。
“终于,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世女主没有记忆,男主全都记得
(一时间不知道是谁更惨些
第62章 陆贰
江水瑶从屋里出来,悄悄给房门上了锁。
月黑风高,四下无人,她确保做的万无一失后,这才拎着裙摆绕到偏室去。
掩上门窗,屏风后一带刀男子缓缓现了身。
“燕大哥,瑶儿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准备妥当了。”
燕霄闻言,微一颔首,“这采花大盗甚是嚣张,今日江姑娘生辰摆宴,半个宣德城的显贵都前来赴宴,那歹人也定不会放过此次绝佳的机会。”
江水瑶抬眼看向跟前的男子,作娇柔状,“燕大哥,听说那盗贼武艺高强,相貌丑陋……”
燕霄拧眉,握紧了刀鞘,硬梆梆安慰道,“江姑娘莫怕,这院内藏了许多府衙中的兄弟们,届时会保护你的。只是你那婢女,当真懂些拳脚,能够自保吗?”
江水瑶忙不迭点点头,心里却是忐忑不安。
起初燕霄提议要设下陷阱捉拿采花大盗时,她既心动又害怕。
六扇门的燕大人姿容俊朗,正直无私,是宣德城少女们的梦中情郎。
可若要为了与燕霄拉近关系而搭上性命,江水瑶却也是不愿意的。
所以她想了一个损招,让江月旧代替自己作诱饵,引出采花大盗。
鉴于江月旧不受宠,也不爱出门,常年窝在府中,以至于外边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江府还有个三小姐的存在。
于是顺理成章地,江水瑶将她说成是自己的丫鬟,而燕霄并未多想,也就相信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夜半三更,隔壁屋子总算传来些许动静。
燕霄警惕,小心翼翼走到屋门口,还未来得及做反应,便听见里边传来一声瓷器落地的巨响。
男人肃目,抽刀一斩,将门上的铁锁斩断,然后抬脚踹开了屋门。
采花大盗单手揽着江月旧的窄腰,身子一跃,就抱着少女从高高的房梁跃出了窗户。
二人腾空旋起,月光笼罩之下,身影交叠在一块儿,远看着就像是亲密无间的爱侣。
眨眼的功夫,采花大盗已带着江月旧消失的干干净净,月亮还是那轮月亮,孤寂高悬。
“可恶……”
燕霄暗暗咒骂一句,抬手吩咐隐在院内的捕快们分头去追。
两个大活人在自己眼皮底下逃的无影无踪,实在叫他万分恼火。
只是燕霄抬起的胳膊还没落下,就被一道黑影掰折过去,在夜色中响起清脆的骨头断裂声。
剧痛之余,燕霄换了一只手拔刀,直指向来人。
青衣男子头束玉冠,身形修长,手持一柄折扇,翠竹掩映,栩栩如生。那人眉宇温润,看着极为优雅出尘,可方才出手间,却是快准狠,没半分拖泥带水。
燕霄的目光上下粗粗一瞥,最后落在他的腰间。
牙白的宫绦上坠了个玉佩,草草书了三个疏瘦如枯枝的小字——“大理寺”。
是个京官。
“你是什么人?”
燕霄忍着痛楚,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来。
男人轻哂,“大理寺少卿,江风霁。”
燕霄愣住。
江家大郎才学出众,光风霁月。早年入了仕,平步青云,现在乃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
可他怎会突然出现在宣德城,又莫名其妙折断了自己的胳膊?
江风霁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摇了摇折扇,走到男人身旁,慢条斯理地笑道,“燕大人为了抓贼煞费苦心,实在是辛苦。”
燕霄不明所以,皱眉看向他温和如玉的脸庞。
后者眼中锋芒流转,却不外露,仍是好声好气,“可再捉贼心切,也不该叫我的妹妹以身犯险。”
燕霄辩驳道,“江二姑娘躲在偏室,并无危险。”
“我知道她没事。”江风霁“啪”的一声收起折扇,面上笑意愈发柔和。
他微倾身,凑到燕霄耳边,一字一句道,“本官说的是,我那唤做江月旧的三妹妹。”
燕霄懵神,只觉得手臂痛的厉害,脑子也嗡嗡的乱成了一团。
他是该惊讶江府还有个三姑娘呢,还是该惊讶江府的三姑娘被采花大盗抓走了呢?
抑或是对上男人表里不一的笑容,燕霄感到了一股杀气。
他好像摊上了个不得了的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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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瑶自认为安排的天衣无缝,可她做梦也没想到常年离家的大哥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若江风霁只是寻常人家的兄长也就算了。 但他并不人如其名,表面虽光风霁月,一派温润,实则骨子里冷漠无情,杀人不见血。 许是听见了少女慌乱的抽吸声,男人偏头,弯了弯唇角,“瑶儿,出来罢,躲着作甚。” 后者面上无措,跨过门槛时险些踉跄着摔倒在地,短短数十米的路程,江水瑶硬是走了半盏茶的功夫。 临到了男人跟前,少女更是吓得抬不起头来,局促不安地绞着自个衣摆。
“好些日子没见,瑶儿倒没什么变化。” 唔,这是在骂她蠢呢。 江水瑶听出男人柔和语气下的嘲弄,不禁想起上一回见到兄长的场景。
约莫是在两年前的春日里。 彼时父亲请宣德城中有名的琴师公仪斐为兄长打造一把古琴。
江风霁并无什么特别的要求,只是让公仪斐打造了同一批五把一模一样的古琴,接着逐个试音,在里边挑了音质、外形都最上乘的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