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碎石缝隙,隐隐绰绰勾勒出两个男子的轮廓。
其中一人戴着黑色蒙面,而另一人背对着假山,只能看见腰间的蹀躞玉带,在月下泛着冷辉。
“准备的如何了?”
“都已妥当,届时以打翻酒盏为信号。”
两人均压低了声音,听不出原声。
可仅凭这只言片语,也能知晓他们像是在谋划什么大事儿。
又过了一阵子,假山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少女刚准备起身,却听前方传来个尖锐的叫声。
“什,什么人躲在那里!”
江月旧赶忙抬起一张素白的小脸,装作茫然的模样循声看过去。
小宫女嚷嚷完才发现是昭和公主,遂上前一步搀扶道,“公主,您怎么在这儿?”
少女顺着她的话回答,“这里,黑黑,没有人……”
说着,还不忘伸手胡乱指了指,然后害怕似的抱紧了小宫女的胳膊。
宫女赶忙抚了抚昭和公主的后背,轻声道,“您是不是去参加宫宴时迷路了?不要害怕,奴婢这就领着您去宣政殿。”
江月旧在热心小丫鬟的带领下入了宫宴,坐在女眷席。
此次宴事多为外臣,他们的家眷也眼生的很,并没有人注意到坐在角落里嗑瓜子的昭和公主。
一场大气磅礴的乐舞之后,数十名胡姬捧着瓜果酒水鱼贯而入。
风吹珠帘,丁零作响。
胡姬貌美,腰肢纤细,走路的姿势也轻盈飘逸,仿佛要舞一曲飞天。
江月旧瞧着瞧着,突然停下了嗑瓜子的动作。
中间那个胡姬,腰后有什么异物,折射出冷冽的亮光。
兴许是把匕首。
少女脊背发凉,飞快扫视了一圈高台之上的天子。
晋平帝年少登基,励精图治,哪怕是对傻子皇妹也处处关爱,奉若珍宝。
若他死了,新帝可保不齐会怎么羞辱痴傻的公主。
念此,江月旧一把掀开珠帘,伴随着杯盏落地的信号声响,少女像一只野猫似的扑向了那名胡姬,整个人都挂在她的后背上。
大殿突然安静的有些诡异。
只剩下琼汁玉液顺着桌案一滴滴落地的“啪嗒”声。
上方的晋平帝愣了几秒,待到看清少女的面容,这才惊讶道,“昭和皇妹?你怎么在这儿?”
江月旧嗲着嗓子,“皇兄,芝麻糕!”
众人顺着公主的手指望去,发现胡姬盘中正摆着碟芝麻糕。
趁大家注意力集中之际,少女偷偷伸手抽出胡姬腰后藏着的匕首,“哐当”一声扔在地上。
与此同时,晋平帝左手边的男人突然高喝,“有刺客!来人护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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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旧在一片慌乱中抽空看了眼那人。
男子剑眉星眸,生了副凌厉的凶相。
视线再往下一些,便瞥见他腰间的蹀躞玉带。
少女眼儿吓得浑圆。
这不就是假山后意欲谋反之人吗?
所以现在演的是,贼喊捉贼……
感受到江月旧的僵硬,身下的胡姬翻身一拽,便将小公主推倒在地。
她从褐色卷发中抽出另一把匕首,对准少女的脖颈就要刺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江月旧抱住胡姬的小腿,蛮横地望侧边翻滚,硬是拖着她一同滚向了宣政殿旁的荷花池。
胡姬是个练家子,方才慌乱之下不设防,才被少女得了手。
此刻冷静下来,她反手扒住池边的石栏杆,下半身高高抬起,挂在腿上的小公主顺着惯性,险些就要落进池子里。
江月旧双手攥着那截藕白的腿肚子,丝毫不敢松手,可没等她往上爬一爬,就见头顶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
剑过无痕,胡姬的身子却被来人活活劈成两半。
温热甚至滚烫的鲜血足足溅了江月旧大半身。
少女唇齿发颤,在坠落进荷花池之前,又瞧见那条蟒纹栩栩如生的蹀躞玉带。
昭和公主“噗通”一下落了水,一队羽林军闻讯赶至,却纷纷在池边驻足,不敢轻举妄动。
若掉下去的是个刺客,他们自是一马当先。
可眼下落水的是个公主,这要是见了什么不该见的,摸了什么不该摸的,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正当众人犹豫不决时,羽林军分开两道,从中疾步走出个黑衣劲袍的男子。
“顾统领,您看……”
话音未落,男子已踏着栏杆,纵深跳下了荷花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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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旧水性不好,“咕咚”喝了好几口浑浊的池水,胸腔简直憋闷的要炸开锅。
视线涣散之际,模模糊糊好像看见有什么正冲自己游了过来。
勉强吊着口气定睛一瞧,来人居然是顾言风!?
少女泡在水中的手指尖动了动,下一秒已经被男人揽住了细腰。
一双稳健有力的臂膀拖着她慢慢往上游去。
江月旧觉得自己可能要溺水而死了,她拼却最后的力气,捧着了那张熟悉的俊容。
然后在男人挣扎、错愕以及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将自己的唇瓣印到了他的嘴巴上。
少女近乎贪婪地汲取着男人口腔中稀薄的氧气,柔软的手掌更是葡萄藤般缠在他的脑后,怎么都扯不开。
一吻毕,江月旧总算续上了命。
身侧的男人却面色不虞,揽着她的胳膊也暗暗收紧,加快了划水的动作。
好不容易游到岸边,顾言风托住少女的腰臀,率先将她往岸上推去。
岸边的男子顺势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就把江月旧从水里捞进了怀中。
寒冬腊月,天气严寒。
少女打了个哆嗦,抬眼看清了身前的人。
“微臣救驾来迟,还望公主恕罪。”
段桓勾了勾薄唇,低头冲怀里的小公主笑得温柔。
与此同时,江月旧听见脑海中出现了楼妖的声音。
“蠢女人,这一世你的目标,就是他。”
少女漆黑的眼珠转的飞快,立刻伸长手臂环抱住男人的肩膀,笑得天真无邪。
匆匆赶至的晋平帝瞧了眼段桓,又瞧了瞧刚从水里上岸的顾言风,脸上露出些变幻莫测的古怪表情。
他抬手摸了摸江月旧的发顶,柔声问,“皇妹,吓坏了吧。”
少女摇头,仍亮晶晶着眼,掷地有声道,“不怕,有相公救我!”
话音一落,满座哗然。
晋平帝皱眉,“皇妹莫要乱说,你还未招驸马,哪来的相公。”
江月旧怯生生回望他一眼,又环紧了身前的男子,“有的,他就是!”
段桓眯眼,冷肃的脸上多了些玩味的笑容。
晋平帝看着跟前几乎可一手遮天的年轻权臣,语气也变得不快起来,“皇妹年幼,是非不分。方才明明是顾统领下水救了你。昭和再仔细瞧瞧。”
江月旧顺着帝王所指,假装疑惑般望向不远处的顾言风。
男人生的好看,不羁又桀骜。
眉尾沾着水泽,印的眼里也是一片湿漉漉。
瞧着倒有几分浪荡的深情模样。
少女打定主意这一世要好好完成任务,不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于是江月旧瘪下嘴巴,脑袋蹭着段桓的胸膛,委屈巴巴道,“不是的!他没有救昭和!”
顾言风在她响亮的叫嚷中掀了掀眼帘。
男人似笑非笑地挑眉,拧了拧浸满水的袖口。
方才也不知谁在水里抱着自己就是一顿乱啃。
现在脱了险就立马翻脸不认人。
这哪里是什么傻子,他看这公主倒是精的很。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 x 侍卫
or
公主 x 佞臣
第42章 肆贰
夜色渐晚,昭和公主落了水,窝在段桓怀里瑟瑟发抖。
晋平帝瞧着可怜,遂摆摆手,“罢了,先将皇妹送回去吧,莫要感染了风寒。”
语毕,立刻有几名宫女上前,想要搀扶公主,奈何少女圈着段桓不肯撒手,细白的脖颈也伸的长长。
男人收紧手臂,悦声开口,“陛下,昭和公主恐怕吓得不轻,不如就由微臣送公主回寝宫吧。”
晋平帝登时沉下脸。
他的皇妹虽然痴傻,但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儿家,怎能让一个外男亲自送回去?
这段狗惯是没安好心。
年轻的帝王压下心头不快,看向顾言风道,“那就有劳段爱卿了。
顾统领,去给公主开路。”
男人闻言,皮笑肉不笑地作揖,带队走在前头。
-回福至宫的小路漆黑,段桓走了一截,等离开众人视线后,便随手将江月旧丢了下来。
少女抬起小脸,果然瞧见男人面上笑意散尽,取而代之的是如毒蛇般森冷的厌嫌之情。
瞥见段桓垂眼,江月旧忙恢复无邪的模样,伸手扯扯他的衣袖。
“哥哥你为什么不抱着昭和了?”
男人嗤笑,挥开少女白皙的手指,“哥哥?
方才不还喊我相公么?”
江月旧眨眨眼,脑子转的飞快,脆生生道,“相公哥哥!”
“……”
少女这一嗓子过于敞亮,引得前边一队羽林军纷纷驻足,回头观望。
顾言风自远处走来,单手按着腰间的刀鞘,身上宽大的衣袍湿漉漉往下滴着水,透着股凌厉的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