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头发很夸张,那种浅淡的颜色就像是绘画天才精心调配出来的眼睛,一双眼睛像是昂贵的绿宝石,鼻梁高挺,嘴唇殷红。此刻,那唇微微肿着,他吻的。
封决看了许久,将她的影子印刻在自己的眼底,自己的脑中,灵魂上。
终于,他开口,声音沙哑:“我送你回去。”
“我们在约会。”他说,“让我送你回去。”
安雅无法拒绝。
归途,诡异的安静,两人都默契的没在说话,但交叠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终于,教堂的门近在咫尺。
安雅停了下来,钟善派来是车子仍然停在门口。
“回去吧。”安雅说,“我也该回去了。”
封决看她,他有话想说,却犹豫着究竟该不该说出口。
“想说就说吧。”安雅知道,他想说的话与荼路有关,也许是好奇,也许是歉意。
如果封决仍是那个本初的他,那么应该是歉意。
“代我向他道谢。”他说,“也向他道歉。”
“好。”安雅应下。
见安雅答应,封决松了口气,他松开了紧握的手,向着教堂的大门走去,每一步都如此沉重,但他走得极稳,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教堂的门口,安雅才回过身,走向等候许久的车子。
保镖打开车门。
一道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车子内,安雅看了一眼,并没有感到奇怪。
钟善合上笔记本,摘掉眼睛,看向她。
“结束了?”他的视线落在安雅的唇,顿了一下,眼神沉了下来。
安雅没有理会她,她上车,坐在钟善的身边,车门关上。
“你怎么会来?不忙吗?”
“很忙。”钟善说,“但今天我的雅雅打了胜仗,我来给你庆祝一下。”
安雅知道她说仲裁案的事情,微微点头:“多谢。”
“我们回家?”钟善说,“我让厨师准备晚餐,还是说你想吃我做的?”
安雅却突然道:“不回家,去医院。”
钟善微凝:“医院?”
丛玉已经在政党的安排之下转院了,安雅这一去看谁,不言而喻。
“开车吧。”没有理会钟善的情绪变化安雅径直对前侧的司机说道。
司机抬头看后视镜,等待着雇佣者的指令。
钟善颔首,得到授意,车子稳稳启动,朝着联邦大医院而去。
一路上很安静,安雅闭眼沉思,钟善则处理他的事务,临近大选,他忙的焦头烂额。
眼睛盯着屏幕久了,头脑一阵阵的眩晕袭来,男人皱起眉头,摘掉眼镜,侧头枕在安雅的肩膀上。
女人睁开眼睛。
“没事。”钟善开口,“你休息吧,我枕一会儿。”他的声音含着疲倦,深深的疲倦。
因为近期发生的事情,钟震天正在明里暗里向他施压,国会内和政党内部支持他的议员已经有大半逐渐偏移,开始转换风向弹劾他。
今天钟善又得到消息,连一向站在他这一侧的党鞭,也被钟震天威胁了。
老家伙儿不亏是三朝元老加开国功勋,肚子里弯弯绕绕这么多年都没少过,虽然说因为身份原因远离政坛,可这里发生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与他斗,钟善身心俱疲。
第61章
医院的VIP病房中开着一盏台灯。
昏黄的灯光映衬着男人如同倦鸦一般的眼眉。
安雅拉开门, 荼路几乎在同一瞬间抬头。
他的眼神如此的平静,像是知道了安雅的来意。
“要睡了吗?”安雅感觉尴尬,随意地扯着话题, 希望打破此刻的难堪。
“我在等人。”荼路抬起头,也许他根本不叫这个名字。
但此刻, 安雅全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等人……”除了她,还能是谁?
门口的女人露出苦涩的笑容。
因为王权,被牵扯进入这场争斗中的人太多了。
她是不是该和这个无辜的人道歉?
荼路没有说话。
从幼年时代离开家乡之后,他对于过去的记忆已经模糊, 或者说, 是他不得不让它们变得模糊, 以保全自己在这座华美且虚伪的皇城之中苟且偷生。
可他不是机器,不是木头, 但凡他渴望一丝活人的温度, 但凡他想要离开这座牢笼,都不该对这个黄金笼中的妖孽动心。
他该一直低着头,一直闭上嘴,直到这场游戏终结,直到他可以离开这王宫。
可现在看起来,这一切都只是奢望了。
安雅垂眸, 碧绿的眼眸中有些许不忍。
她深吸一口气, 朝着荼路走去,病床上的男人面庞苍白, 眼瞳却无比的明亮。
也许他知道,这一次, 他终于不用继续背负着其他人的名字, 而是能够用那个小镇青年的身份与这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对话。
多可笑?
帝国已经覆灭十年, 早就根深蒂固的思想依旧使得他将眼前这个拥有着碧绿眼眸,银金色头发的女人,称为最尊贵的人。
也许,除了最后王族的身份,还有一个原因,是她的一切早已经将他淹没。
即使位卑言轻,他还是贪婪的生出想要靠近她的念头。
他们同为困兽,是被困在这华美宫殿,困在着虚假身份之中同病相怜的人。
他爱她,在糜烂之中滋生,在贪婪之中孕育,早已经深入骨髓,触之即伤,思之即痛,可他依然愿意一遍遍在脑海之中临摹她的眉眼。
这个贪婪且野心勃勃,艳丽却孤独无助的女人。
安雅·亚特兰蒂斯。
安雅拉过椅子,坐在病床前,看着昏黄灯光下俊逸的面庞,她想要回避荼路的视线。
因为她感受到其中炽热的情意,她无法回应的情愫。
她以暧昧为剑,以情愫为刃,却最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但现在,这八百恐怕还不能落在她身上。
“你知道我会来找你。”安雅看着荼路。
病床上的男人勉强一笑:“是。”
碧瞳真挚,问题也如同他设想的那样。
“那么你是谁?”安雅等待着答案。
“来自无名小镇的普通人。”荼路轻声开口,揭开他那不起眼的过往,“我的爸爸是镇子上的巡警,妈妈开一间普通的早点铺子。”也许是离开家的时间太早,他念出爸爸和妈妈这两个词时候,带着浓重的孩童气息。
就像是此刻含着思念念出这两个词语的不是眼前的男人,而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
“你的名字……”安雅直视眼前男人的眼睛,不留情面地继续揭开他的伤口。
“我姓边。”荼路微笑,“至于名字……已经不重要了。”
安雅明白了他话语之中隐藏的含义。
那个姓边的小镇青年,是没有理由留在曜日宫,没有资格留在安雅·亚特兰蒂斯身边的。能够站在她身后的人是荼路,是这个他用了许多年,早就将这个名字重新定义的荼路。
安雅还想说些什么,问他是否甘心,问他是否愿意恢复自己的身份,但荼路接下来的话语却将这一切都抹杀。
“对于小镇里的那对夫妻来说,他们失去孩子已经太久,若是那个本该死去的孩子出现在他们身边,将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将萦绕在他身边的危险带给他们,岂不是太过狼心狗肺?”荼路看着安雅。
“这里没有那个小镇上的孩子。”他继续揭露着残忍的真相,“现在也不适合久别重逢,家人团聚。”
“荼路。”
“安雅小姐。”他抬眸,“在您还需要我的时候,我只会是荼路,是您的刀锋,您的利刃,为您浴血奋战,屠杀一条血路的前锋。”
安雅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站了起来。
“你只求此?”
“我所希望的,小姐真的能给予吗?”荼路看得透彻,“我不是封决,不是丛玉,更不是钟善。”
“我明白了。”安雅呼出一口气。
“但你要知道,这个国家一日不得安宁,这个国家还有一人忍饥受饿,我的心便不会偏移,不会动摇。”
荼路看着记忆里熟悉的面庞,逐渐与眼前女人缓缓重合,他的心在跳动,视野无法挪移。
“夜深了。”终于荼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场恶战,才刚刚开始。”
安雅从医院里走出,她的脑子一片混乱,但有一件事又无比清晰。
早在日不落系统为她选择了管家先生的时候她就应该察觉到异常,可是太晚了。
他是不该存在于战场之中的存在却又深陷入着权利的纷争。
他是局中人,亦是局外人。
从他的视角她能够看到太多不曾看到的事情,但牵扯其中,一定会付出代价。
她胡思乱想着走到停车场,钟善的车子仍然停在这里,女人打开车门,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安雅瞬间肌肉紧绷。
钟善倒在后座之上,前排座位上,他信任的司机和保镖双双毙命,而钟善的情况也绝不会好到那里,鲜血顺着他的指尖低落,在车垫上汇聚成暗红色的血斑。
“钟……”安雅甚至来不及确认他是死是活,腰间便感受到一个冷硬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