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简约说了一遍下午安凌墨召他去书房商议应对名帖的事,又道:“这一张,就混在那一叠名帖里面,还有睿王小世子的名帖,哦,对了,还有这张……”说着,把抄写的太乐署钱掌固的名帖副本掏出来给纪蕴看。
纪蕴看了钱掌固的名帖副本,也不是很在意,只说道:“教坊司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混杂了三教九流,乱得很,莫去。”
安然又问纪蕴,该怎么应付小世子的来访,纪蕴也浑不在意地哂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你家里,那厮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安然紧盯一句:“到时候,你跟我一起会会他。”
纪蕴当仁不让:“这个自然。”
说完太乐署和李子实的两张名帖,纪蕴便叫安然早些睡,起身准备离开。安然叫道:“阿蕴,那个凌肆是怎么回事?”
纪蕴身形微微一滞:“我就好奇,过来问问。”
好奇?如果不是要紧事,纪蕴会摸黑跑过来问他这张名帖从哪来的?安然不是原主那么好糊弄的,冲着纪蕴的背影叫道:“阿蕴,你有事,瞒着我!”
“没有。”
“哪你说说,你为什么害怕那个凌肆?”
“我没有害怕!”
安然轻轻一笑:“没害怕?岁考那天带着我逃出来,你身上都在打颤!”
纪蕴不说话,调头就走,安然叫道:“阿蕴,你不告诉我,我明天就去那个客栈,找凌肆问个清楚!”
纪蕴霍地止步回身,望着安然,脸色渐渐冷洌起来,好一会儿才道:“行啊,你长本事了!”
安然抿着唇,不说话,他才不害怕纪蕴的威胁。
对峙了一会儿,还是纪蕴放软了语气道:“然然,以后你看见他,要绕着走。千万不能跟他发生任何联系。”
“为什么?”
纪蕴沉沉道:“有些事,你不知道,才是对你好。”
安然任性地道:“我不!我就要知道你的事。”
纪蕴又是一阵沉默,才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被太公收养,被太公收养以前,我经历过什么?我的亲人在哪里?”
纪蕴比原主大了四岁,原主一生出来,纪蕴就已经在方府了,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和方府就是纪蕴的亲人,纪蕴出现在方府,是天经地义之事,纪蕴的几个问题,他一个都没有想过。
纪蕴见安然张口结舌,又道:“我的事,还有那个姓凌的事,你想知道,先去问太公,太公觉得可以告诉你,我就告诉你。不然,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说完,他转身走进了黑暗中,他的身形很快就跟黑暗融为一色。
直到纪蕴走远了,安然才反应过来,骂道:“阿蕴,你个浑小子,不想说就算了,谁稀罕听?少拿姥爷做挡箭牌!”
是啊,纪蕴的身份跟方府的所有人都不同,他是方阁老收养的故友之孙。可是,为什么会收养呢?收养以前,纪蕴是什么身份呢?
如果纪蕴的身世可以公诸于众,方阁老早就告诉大家了,这么多年都瞒着大家,自然是不能说,自己去问,必然是碰一鼻子灰,安然才不想去找那没趣。
问凝和抚菡端了洗漱的热水和用具进来,服侍安然一番洗漱之后便睡下了。不多时,问凝也洗漱了一番回来,脱了外裳和中衣,便在安然的床外沿睡下了。今晚该她当值。
小时候,方太太和方家的人都不放心让安然独睡,生怕他莫名夭殇,开始是派嬷嬷守夜,后来派问凝和抚菡两个丫头睡在安然外侧,一则,关注安然的身体情况,二则,服侍安然夜里起来喝水小解盖被子之类。
安然现今十岁了,在长辈们看来,也还是个小孩子,自然是要继续派丫头们陪着服侍安然睡觉,才让人放心。
安然听着旁边问凝的呼吸老半天还乱着,便把胳膊从自己的被窝伸出去,捅了捅问凝的被窝,问道:“问凝,在想什么呢?”
问凝心头正捉摸着一件事,不知该怎么向安然提起,忽然被问,慌道:“哦,没想什么。快把手缩回去,外面冷。”
问凝看着安然把胳膊缩回被窝的同时,又把自己的被窝往床外沿移了移,更拉大了她的被窝和安然被窝之间的距离。
“我又不吃人,你移那么外面,不怕掉床下去?”
问凝有些慌乱地又朝床里移了一丢丢,应道:“嗯,睡吧。”
安然侧过身来,曲臂枕在头下,看着问凝,一本正经地道:“问凝,你知不知道阿蕴是怎么到咱们家的?”
他想着问凝比原主大了两岁,下人又是最喜欢议论主家私事的,或许问凝会听到什么传闻。
问凝道:“我只听说蕴哥儿是从襁褓里就抱进了方府。抱他进府求见太爷的,是个老者,太爷对他甚是客气。那老者离开后,再没有来过方府。蕴哥儿进府以前的事,没人知道。听说,有回大太太跟二太太偶然问了一句,想套太君的话,被太君着实数落了一番,叫她们只管把蕴哥儿当子侄相待就是,不要打听蕴哥儿的事。”
安然心头一动:“这么说,太君应该是知道阿蕴进府以前的事情的?”应该是方阁老告诉过桂太君。他们夫妻少年结褵,一生相扶相持,有什么事,互不隐藏,也是理所当然。
问凝赶紧道:“姑娘,你管蕴哥儿进府以前的事干什么?反正你只要知道,蕴哥儿是咱们两府里头最心疼你的兄弟便是了。”
安然想一想,觉得问凝说得也对,他为什么要去管纪蕴进府以前的事?只要纪蕴一直这么关心他,爱护他,不就够了么?
问凝见安然没再说话,又道:“姑娘,睡了吧,今儿刚搬回府,闹了一天了呢。”
经问凝一提,安然真觉得有些疲倦了:搬回来他没出力,只是后来要改造练功房,花了点脑力,然后被安凌墨喊过去教训一顿,被吓得不轻。
就在安然快要眯着了的时候,听见问凝怯怯幽幽地叫:“姑娘。”
“嗯?”
“有件事,婢子想求姑娘一个示下。”
“说呗……我不是说了嘛,说‘我’,不要说‘婢子’。”安然有许多行为举止和观点,都秉承着穿越之前的作派,比如,他对下人十分宽厚,从来不摆主子的谱。
安然总觉得当别人向他卑躬屈膝,奴颜媚色时,是在提醒着他,这个时代不平等的人际关系,意味着当他遇到比他地位更高的人时,他也得如此这般卑躬屈膝,这让他想想就觉得满心不舒服。
“以前姑娘性子懦弱,凡事依靠旁人,婢……我跟阿菡自该对姑娘多照应一些。不过,自打姑娘挨了那次家法后,真像是被老爷打醒豁了一般,心头有了主见,做事有条有理,还会孝顺太君太公了,我们做下人的,看着心头也高兴,都说姑娘要立起来了。”
问凝的语气满是欣慰,安然听了却警觉起来:“然后呢?”这丫头大半夜不睡,就为了对他猛吹彩虹屁?
“既然姑娘越来越有主见,我便想着,如今大家年岁也渐渐大了,应该避避男女之嫌了。以后我跟阿菡陪床,便在屋里打个地铺吧,再不,叫凡一和木尘两个来陪床?”
问凝比安然大了两岁,女孩子早熟,以前的安然给问凝的感觉就是一个没长大,没长醒的小屁孩,每晚躺在一张床上陪着睡觉,半夜起来服侍小主子大解小解净手喝水这些事,一直以来,她做的不过是丫头的本份事,从没有半点异样的感觉。
可这回到方府养伤,安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直愣愣地看向她的少女-胴-体,总会回避。而且,半夜起来解手,安然也不会再让问凝看到碰到自己的小鸡鸡,总是坚持自己来。
安然的目光虽然仍旧清澈,但让问凝感觉小主子其实已经懂得了男女之别。这让问凝再进行**工作时,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只当时是在方府里,以为换了地方,有些不适应,就忍住没说。这会子回了自己的院落,这种不自在的感觉越发强烈了,问凝犹豫了又犹豫,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叫凡一他们进来打地铺吧。”安然只觉得内心热泪涌流,对问凝的提议,举双手双脚赞成!
他明明一个血气方刚的大好青年,天天晚上跟个十二三岁的花朵少女同床同卧,时常隐约地看见少女不经意间在他面前展露的美妙胴体,真是辣眼睛啊!没长针眼,算自己坚强。
问凝当即就把自己的被褥搬下来打了地铺。从在方府她就开始盘算这事儿了,这会儿忍不住,终于提了出来,安然那么轻易就同意了,让问凝大大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章 意料不到的知音
第22章:意料不到的知音
作者:天际驱驰
过了两天,睿王小世子李子实依约前来拜访安然。
安然一早就换了衣服,上面是一件出炉银暗花交领短袄,外面罩了件密黄方领对襟捻金织花缎比甲,下面穿了条松绿花缎饰织金璎珞串珠八宝纹裙襕的百褶裙,再在裙袄外面罩上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脸上未施脂粉,头上仍旧梳作丱发,发根处各扎束了根佛头青彩晕锦缎带。
纪蕴则穿了身鱼肚白彩绣双滚双挂的暗花素袍,腰间束了根靛青跟石青相杂的双如意状盘长耳翼绕结绦环,下面着了双绿绦缘青鞋,因才十四岁,便把头发归拢于头顶,拿个古香缎的网巾罩着,素袍外面也罩了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金线番丝鹤氅。
李子实骑马而来,看见迎在门口的两个少年,眼眸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