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份与他不同,你该清楚罢?”云姜慢慢地对她说,而后见子玉点了点头,便不由笑了,“你要为这样的弟弟,来求我?”
子玉又点头,肉眼可见的,云姜的神情,冷淡了。
子玉内心难过,却不得不说,“陛下,子玉无法做到像您这样洒脱。”
“要救他,你该知道拿什么来换。”
子玉一愣,随后明白过来,陛下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不在意。现在她提出了过分的要求,所以陛下也要收回对她的优待了。
挣扎许久,子玉还是从房中取出了一块极小的似金似玉的石头,上刻极其复杂的花纹,但像缺了什么,并不完整,“这是我和子熙的最后一道护身符,另一半在子熙那儿,拿着它到某个地方,就能得到一队千人以上的护卫。至于地方在哪,要等子熙出来了,我才能告诉陛下。”
这个地方,其实云姜是知道的,剧情中子玉遭遇过一次危险,就是靠这护身符才护住了她。
瞥见子玉坚定的目光,云姜有丝茫然,她没有过这样的情感,正如她无法理解魏隐对她的执着一样,此刻,她也无法理解子玉对弟弟的爱护。
以前她视那些情感为多余,认为没有它们,为人能够更洒脱肆意。如今接二连三接触到这些令她陌生的东西,云姜方觉得,自己似乎少了什么。
她想起前几日送自己回杨府后,卫息立在窗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卫息的心中,只认您一个陛下,无论陛下想做什么,我都支持。”
那个时候卫息的话,只是在表达忠心吗?
有什么东西,在云姜的脑海中呼之欲出,却仍缺了什么,让她依然在云雾之中。
云姜把子玉的话,转告给了魏隐,很快她就得到了回信,他答应了。
“本也没什么利用价值。”见了面,魏隐这样道,“他交待的那些部署,倒是能省不少事。”
那些蛰伏在宫中的人手,有半数以上都不知道自己对接的人是柳相,所以柳相走了,那些人都还在。
“北边战事吃紧,我要尽快安排你回去。”魏隐看着她病白的脸色,稍有些犹豫,“在阴太后面前,需得装一装,可以吗?”
“没事,本来就是我的长项。”云姜的说法,让魏隐想起半年前两人在宫里见的那几次面,她确实伪装得很好,不由笑了,“等解决了阴氏,我就送你去西北雪山。”
“好。”云姜也弯唇,对他笑道,心底,却越来越明白。
魏隐在骗她,她确定了。可能他觉得他自己演得很好,但云姜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魏隐根本没有想让她一个人走,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会的。
思及从卫息那边得到的消息,魏隐近来的种种举动……云姜怀疑,他已经为父亲所用。
魏隐念她的心,固然不假,但他的强势不会因此改变,而他帮父亲的步伐,也不会停下。
云姜喜欢听她话的,喜欢能让她放松的,唯独最不会相处的,就是像父亲和魏隐这样,掌控欲太强的人。
“子熙送回去后,给他们姐弟俩安排个地方送走吧。”
魏隐挑眉,“你不是很喜欢子玉的服侍?”
“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美人,人人都爱,但她胸中有志,在我这儿留不久的。”
魏隐略一思索,这件事并不麻烦,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就很干脆地应了。
回去后,云姜就把安排告诉了子玉,而这对子玉而言可谓是晴天霹雳,当即跪了下去,“陛下,如果是因为子熙的事,我、我……”
“是,也不是。”云姜含笑看着她,“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我生性不爱权不慕利,京城已经沦为战场,像我这样的性子,在里面注定讨不了好。还是说,你当真会喜欢在我身边日后平淡,甚至清贫的生活?”
子玉犹豫了,她很明白,陛下的意思。
思索整整三天后,子玉道:“陛下,我愿意带子熙离开。”
陛下厚待她,告诉她这雍朝即将成为乱世,无论她今后想走哪条路,都要提前做好规划。
临走前,子玉将另一半石头交给了云姜,告诉她地点,并道:“那些人,只认玉石,届时陛下不用解释太多自己的身份,有事直接命令他们就是,他们会誓死保护陛下安危的。”
她朝云姜深深一拜,“今日一别,不知此生是否还有相遇之时。陛下的恩情,子玉铭感五内,有机会,必定涌泉相报。”
说着,她想到什么,又凑近云姜耳语道:“我追随阴太后多年,知道她有个藏着秘密的盒子,就在她寝宫沉木桌角压的那块砖下。”
话了,她就飞快退开了,仿佛什么都没说过。
云姜亲自送她离开,漫天的飞雪中,子玉的身影慢慢消失,也是在这夜,云姜重回了皇宫,顺便把子扬送去了卫息那儿。
这次回来,她的身份是伪装少帝的“少帝”,阴太后那儿的人还不知道,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已经变回了真正的小皇帝。
她来得巧,翌日一大早,阴太后宫里就来人请她过去,知道她还没起榻,传话的嬷嬷冷冷瞥来一眼,“那陛下可要赶紧,娘娘那儿久等不了,晚了,可是要发脾气的。”
云姜“喔”了声,把嬷嬷噎了个正着,不满地瞪两下,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候着。
天儿冷,熟悉的人又都不在身边,云姜穿个衣裳都慢慢吞吞墨迹了一刻钟。又道腹中饥饿,喝了两碗粥,才裹着厚厚的羊毛大氅随嬷嬷走去。
宫里模样没变,冷清了不少,不知是战事还是冬日的缘故,四处都没什么人气。
走到途中,云姜才听到一个稍微耳熟的声音,是一直被禁在宫里的长公主谢清妍,正同宫婢发脾气,“这都是什么呀,我前儿要的首饰和鲛绡没有,今日不过是午膳点个熊掌和鲈鱼羹也没有,你们这是当本宫脾气好,欺负本宫呢?”
宫婢诺诺解释,“这……这都是外边儿规定的,说是战事吃紧,宫里宫外都要缩减用度,不能铺张浪费,尤其是殿下和娘娘,要为表率。”
“什么外边儿?你给本宫说清楚到底是谁!”
“是……是王爷身边来人说的。”
长公主瞬间哑了火,好半晌才嘀咕,“不就打场仗么,有那么严重?连点吃的用的都要克扣,我看就是他故意折磨我们。”
第47章
长公主是最不识忧愁的人, 她自幼泡在蜜罐里长大,思绪简单,只懂骄横跋扈就够了。这会儿听说战事吃紧, 她也没有任何感觉, 只是小声埋怨了会儿长义王的强横, 就走了。
云姜看着,竟不知该同情,还是该羡慕。
引路嬷嬷是阴太后心腹, 约莫晓得这陛下来头不正, 一路上冷漠得很, 在槅门外一停,“娘娘在里面了,陛下进去罢。”
云姜朝她看了眼, 迈步进去了,原地的嬷嬷一愣, 竟感觉有丝畏惧。她想, 真是奇了, 这假皇帝每次不都流里流气的模样,何时能有这气势了?
落了几场大雪, 京城正是最冷的时候, 阴太后的宫殿内烧了整条地龙, 内设暖盆, 甫一走进,便有一股暖风扑面而来,将发丝吹至脑后。
云姜顿足,抬手理了理鬓发,这才慢慢继续走去。
一段时日不见, 阴太后的形容,憔悴了很多。以前的她尚能称为风韵犹存,如今皱眉不语的严肃模样,平添了无数老态。
阴太后最是爱美,她应当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所以当云姜的视线投过来时,她很是不悦地哼了一声。云姜移开了目光,看向旁边貌美的宫婢,得到阴太后更严厉的斥责,“哀家给你送去了那么多美人,难道还不够?”
她这样的态度,云姜也知道原因。听说,这个假皇帝并非是阴氏特意培养了多年的秘密武器,而是机缘巧合之下,他们在市井看到的一个容貌极为相似的人罢了。这人不过是个小混混,贪财好色,胆子还大,稍微许以利诱,就答应了这件稍有不慎就会掉脑袋的事。
为了稳住他,阴太后对他的夜夜笙歌视而不见,甚至主动送人,以便后宫尽快有人“有孕”。
果不其然,阴太后传她来,也正是为此事,“过几日,你宫中那位邱美人就要‘有孕’了,到时候你小心点,别打搅了她。”
云姜点头,她还不知这人和阴太后是怎么相处的,不好冒然开口。
她如此听话的模样,让阴太后也有些奇怪,不过阴太后素来不喜欢这小混混,认为和他多说了几句话都有失身份,便也没问,接道:“上次,你在朝堂太冲动了,连魏隐手指头都没碰到,还伤了自己,打草惊蛇,以后这种事都不要再做了。”
“喔。”云姜又简单应一声,视线在阴太后寝中打转,透过她身后的门帘,仿佛能望到里面那张沉木桌,那底下,不知藏了什么秘密。
她毫无遮掩的目光让阴太后误会了,以为这人依旧在惦记她身边的侍婢,顿时脸色沉了下来,几欲发作,想到兄长的再三叮嘱,还是忍住了,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你实在想要,也不是不行。”
阴太后抬手,唤来一个年纪二十出头的宫婢,身姿曼妙,肤色白皙,活脱脱一个妩媚尤物,“秋禾,你待会儿就随陛下回去,代哀家,好好照顾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