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湛瞧她欲言又止,便出声宽慰:“无妨,你说即可。”
有了祁湛给的胆量,她便可畅所欲言了,季心心清了清嗓子道:“我认为是律法不全的错……”
“婆母余氏虽然予以通奸而判罪,但未以诬告罪而判刑,即便是为人长者,但怎能为长不尊?儿媳刘氏受到的名誉损害该如何挽回?如果余氏诬告的不是儿媳而是其他人呢?是否会被判罪?难道皆因为她是刘氏长辈所以才得以逃脱吗?”
话音落,全堂静,众人瞠目结舌。大启律法现由祁湛掌管,如今季心心这般直言不讳,是在打祁湛打脸,大家看向祁夫子,发现他面色并无异样,只是若有所思。
“季学子的见解确有一番道理。”
祁湛一直在想方才季心心说的最后一句话,若是诬告的是别人那又该如何处之,众人只为刘氏抱不平,而这不平的来源却是她身为儿媳的身份,归根究底,就是愚孝。
“我不认同!”
郑雅宁站起身来,她是越发厌恶季心心了,祁湛因为腿伤原因不能再行将军一职,只能下放权利,退而求其次掌管律法,已是不忍,现在她却当着众人面去打脸。
“为何孝能延绵百年,自有它存在的道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们享受的每一物哪样不是父母所给予,爱之深责之切,为何不去自省为什么会受到父母的责骂。”
“若是连自己亲生父母都不孝顺,何来让人信服你的品德,在我看来,刘氏在刑堂里闭口不论婆母之事,是令人佩服,但婆母已受到惩罚,难道要赶尽杀绝不成?别忘了,余氏可是刘氏丈夫的母亲,嫁入夫家自然也是刘氏的母亲,难不成要弑母才能泄怨?”
郑雅宁每说一句都冲着季心心,本来是站在最前案桌的她,竟然一步一步逼至季心心前,待到话说完,只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地就变了位置。
郑雅宁看着只离自己十尺的脸,有些顿措,她正了正脸色,道:“季学子有何高见?”
季心心本就坐在靠墙处,现在被她压迫只堪站在一处小角落,甚是可怜,她不知道郑雅宁何为如此高亢激昂,向来规矩的她竟然失了分寸。
与不理智的人争论是无休止的,她现在情绪激动,若是继续下去只怕两败俱伤。祁湛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出声制止了这场由他而起的纷争。
“既然大家各执己见,不妨去做调研。”
祁湛说完,大家闻言皆是一惊,不知夫子是何意,他继续道:“你们年岁小,经事不多,又只在课堂上听我讲述,并未亲身去探听,所以还不了解事中缘由。”
“我会为你们开事假条可自由出入宫里,但只能为探由旗县一事。你们自己去做那判官,可三五自行成对,到时将结果呈于我即可,时间截止为月底。”
祁湛说完便头一次在众人眼前独自滑动轮椅离开,只留下还处于惊讶中的学子。
探案组队
祁湛出了门,脸上微不可查的泛起一抹浅红,他将轮椅推行至再也听不到叽喳声的远处,躁动的心也随之平复下来,他扯了扯脖颈处的中单纱衣,直到感觉不再有窒息感才开始说话。
“高义,将陈学助与张夫子请去夫子堂。”
一直守候在学堂外的高义应了“是”便赶紧离开,祁湛独自回到夫子堂,他要思考后续事宜,事发突然,本没有打算放学子们出宫探案,但话既已说出口,便不得反悔了。
方才一屋子女子呜咽的场面让他窘得不知如何是好,最后竟落荒而逃,以往只在操练场上见识过群雄皆哭的场面,但一下换成半大的姑娘,还真是手足无措。
回到夫子堂,他开始制作事假条,宫中向来是令牌作为出宫凭据,但这些学子身份不同,还是用事假条的形式更为稳妥,一是可以将出宫事由写明,二是具有时效性,能控制在相应的时间回来。
等到高义将夫子们请来时,祁湛已将模版写出来了。
两人坐在案桌的一侧,仔细聆听着事情的由来,陈学助看着这位被临时加派进夫子队伍的湛王,满腹狐疑想着为何唤他前来,向来自己在祁夫子课堂中从未被要求出现过。
直到他听到自己被全权委派时才敢正瞧眼看祁夫子,他发现虽然他从不曾涉猎过学堂之事,但在短短时间内已经将探访形式和学员安危都考虑好了,并且不比太学探访制度差,不由得从心底产生一丝敬意。
针对此次学子的探访,湛王在太学原有制度上还增加了一些新的方案,从事假条来说不仅保证了学子外出时间,还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学子的安危,若是未能按时回来,就即刻派人出查访。
再就是第一次出现的报销制度,以及针对女学子身份特意新增的配备随从侍卫,从这些都能看出祁湛的深谋远虑。
陈学助激动地站起身,眼神已由最开始的轻蔑转为露骨的敬佩了,他弯腰作揖,道:“我此刻便去学堂说明情况。”
毕竟祁湛把那群女学子们扔下自己跑了。得了新差事的陈学助喜上眉梢,准备在大干一把,只是还没踏进学堂,就在几丈外之地听到里面高谈阔论的声音。
堂内学子们并未因夫子的离开而不知所措,而是借此机会开始发泄自己的情绪,毕竟机会难得,必得不负此刻。
最先打头阵的就是刚才在课堂上与季心心针锋相对的郑雅宁,大家围作一圈,形成以郑雅宁为首,叶知秋为辅,还夹杂着各种打野的学子,在紧要关头给她最致命一击。
“季学习口口声声说律法不全,那你是识得多少律令条例,可又都能理解?”
“就是!还夸大言辞说大启不好,那你是多好?都不见得对那刘氏有半分难过,还暗自偷笑。”
季心心想辩解,她笑是因为看到祁夫子窘样才忍不住的。只是她发现这解释还不如不说。
“季小娘子果然是冷血的,那日朝食,所有座位都满了,只有我独坐一桌,何为你来了不与我同坐,而要自己单独坐一桌呢?”
一位圆脸杏眼的女学子朝她发出控诉,那日她郁闷了许久,还以为自己不受人待见呢,一个人坐也显得太冷清了些。
季心心蜷缩至一团,抬着头看着这个毫无记忆的同窗,实在想不起是哪日了,便回道:“什么时候啊?”
那女学子闻言脸色都凝固了,嘟囔着嘴说她对没有半分同床情谊,只怕练自己名字都不曾记得。
叶知秋向来说话是直接厉害的,见到此景怎能不添油加醋一下:“她不仅没有同窗情分,连夫子情面都不顾呢,真不知道谁才能入她眼。”
她冷眼看着季心心,这一切来源都是由于方才她在课堂上的大放厥词,绕是谁也不会放过针对祁夫子的人,害的他不顾形象在众人面前逃走。
学堂里除了她们私泄恩怨的派系,还有三五成群的关己派系,为了夫子刚才最后一句话浮想联翩,甚至已经在商量要哪哪组队了。更有一派是无所谓派系,她们则比较淡定,但是在气氛带动下,也不由得有些亢奋,一下转去看看季心心处的状况,一下又转去组队打探,忙的不亦乐乎。
以至于陈学助站在台案上都无人问津。
“咳咳—”
课堂依旧是人声沸腾,丝毫没有注意到课堂上站了一个人。
“咳咳—”
陈学助满载希望而来,见到这副情景不免得有些气馁,他捡起一旁的戒尺学做其他夫子模样在案台上狠狠鞭笞两下,终于大家有了些反应,只是见到是学助,便没有在意,台下还是有些吵闹。
陈学助终是忍不住,扯着嗓子大喊:“祁夫子有令—”
听到那人名字,学堂渐渐地安静下来,纷纷睁着大眼看着那台上之人,陈学助也借此机会开始讲述方才在夫子堂商量的事。
“大家出去前需要同我打招呼,并且按照事假条上的时间准时归来,不得假借探查为由行其他之事,否则按例处罚。另外出门探查的费用一律由学院报销,并且会安排侍卫在侧保护众位的安全。”
“而且不得借其他课程出去探听,不得耽误功课,只能在旬假以及律法课时出去。”
此番话一出,下面发出细微嘀咕声,当消息真的落实时,大家又不敢相信了。
“真的吗?学助的话可信吗?”有人当众提出质疑,仿佛不是祁夫子本人来说,她们是万万不敢信的。
“自是如此。”
陈学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虽然平日里和大家玩笑起来没有芥蒂,但是此时身份也不同了,他是夫子委派的助手,做起事来也有些派头了。
“就说夫子言而有信嘛。”
学子们有些激动,她们其中有些因为家境问题囊中羞涩,没得钱银去雇那车马和路费,没想到学院会全部报销,真是令人惊喜了。有的则是一脸骄傲,譬如郑雅宁就知道,她喜欢的人必定是言出必行,想的也是周到周全。
有了一心想做的事情,下午过的飞快,就连晚上,大家都聚在一起讨论该怎么做。
季心心也在队伍中,无疑其他,因为郑雅宁拿出班长派头,要求大家在此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