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娘受了这么多委屈,现在和阎家刚断了关系,你何必这么着急?外面人说便说,之前恬娘没与阎家和离他们都说过,即便恬娘找了婆家,她们还会说。何况如今,恬娘这般身子,还上哪里找婆家?”舒母愁苦无奈道。
舒父叹了声:“好歹找一个,不求对方家境、模样,只要人不傻不残就行,到时候咱们多补贴点嫁妆。”
唐小诗听到这儿心中感叹,果真是嫁出去女儿泼出去的水,即便和离回来,也终不当一家人了。
这段时间她偶尔出门的确感受到以前认识的人背后对她指点,说三道四,甚至指责嘲讽。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舆论杀人不见血。
她自己能够看得开,但那些话听在耳里,心中还是难受的。如果是真正的舒恬,恐怕是忍受不住这些闲言碎语每日独自垂泪,甚至想不开了吧?
端着茶水进去,将一杯茶递到舒父手边,笑着道:“阿耶阿娘,女儿从小喜欢裁缝,如今每天在家也无所事事,前些天阿娘不是说姨母的铺子里没人帮忙吗,女儿想过去帮忙,顺便跟着姨母学着裁缝。”
两人一听这话,知道刚刚她们的谈话女儿听见了,不想他们在乡邻中难堪,所以去姨母家躲避。
舒母心疼的抚着她的头,泪光闪动:“恬儿,耶娘不是不想留你,娘是怕你在家听了不该听的心里难受。”
她微微笑了下,将另盏茶递给她。“女儿知道阿耶阿娘难处,女儿也的确想找点事做。”
唐小诗表现越体贴舒母心中越发难过,将她搂进怀里,抽泣道:“阿娘必然托媒人给你找个良人。”
她笑了笑,且不说她根本不想嫁,就算她想嫁,难道这个小世界还会出现一个秦致吗?那样的好男人可遇不可求。
打定主意后,她便去县城找姨母。
舒恬上次见姨母是去年,姨母家的表兄去世她跟随母亲过去哀悼。
姨母是个可怜人,年轻时候守寡,没有改嫁,守着姨父留下的一间裁缝铺子,艰难地养着一双儿女。前几年女儿远嫁,去年儿子殁了,留下一个五岁的孙子,这段时间儿媳妇要改嫁上个月回了娘家。
到姨母的裁缝铺子,瞧见铺子半关着门。她伸头朝里望,不见人,喊了两声也没有回应。恰时旁边铺子的伙计唤住她道:“你待会过来,赵二娘带着孙子去医馆了。”
唐小诗微愕,忙问:“是病着了?”
“她那孙子受了伤。”
她此时才注意到铺面的地板上一串血迹,看来伤得不轻。
询问伙计是在哪家医馆,她立即赶了过去。
姨母赵二娘的小孙子淘气,趁姨母不留神抓了剪刀玩,刺破胳膊,伤口两三寸长,所幸没有伤到筋骨。一条小短胳膊被绷带缠了一多半,绷带上还隐隐有血渗出。
赵二娘见到她来好似见到了支柱,情绪瞬间崩塌,扑在她肩头放声大哭。哭自己命苦,哭丈夫儿子早去,留她一个老婆子带着小孙子,无依无靠。
小孙子敏儿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看到祖母哭,也跟着哇哇大哭。
她安慰了许久姨母才止住哭声,敏儿也被哄睡过去,稍稍安静些。
带着孩子准备离开医馆,刚走到门槛处,迎面一人忽然朝她唤了声:“娘子。”
抬头望去,瘦高个子,一身干净的旧布长衫,领子袖口等处磨得泛白。男子朝她一揖,笑道:“未曾想在这儿巧遇,多谢娘子上次相助。”
她微愕,仔细瞧着面前人,模糊有点印象,想不起来哪儿见过。
男子看出她忘记了,提醒道:“上次娘子善心,让车夫载了江某一段,才让江某早些赶到家照顾家母。”
唐小诗这才想起来,面前人是那夜搭便车家住江村的江郎。过去一个来月了,对方竟然一眼认出她来。
她笑着欠身道:“江郎客气了,我没帮你什么,帮你的是车夫,你无需谢我。”
“娘子心慈,不将此当做恩惠,但对江某来说却是一份恩情,自当感谢。”
唐小诗笑了笑,见他有些许啰嗦,而姨母刚哭了一场如今在一旁等着,敏儿又昏睡着,便不与他多话,匆匆告辞。
江郎张了张口还有些话想说,见人已经走出去两步,咽回去作罢。
第55章 弃妇-6
唐小诗陪着赵二娘回到裁缝铺子, 收拾一下东西就早早打烊,带着敏儿回家。
敏儿昏睡着,也许是胳膊还疼, 睡得不踏实。两人守了一会儿便到外面说话。
赵二娘又向她哭诉自己命苦, 如今儿媳不管敏儿, 一心想着要改嫁, 自从回了娘家再也没来看过敏儿。
在舒恬的记忆中,这位表嫂约莫二十二三年纪, 娇俏可人,与表兄感情一般,如今表兄早逝,她这般年轻不愿意守寡也说得过去,但对亲生的孩子不闻不问的确有些狠心。
“姨婆答应让她改嫁了?”
“我不答应又能怎样?她耶娘兄弟都怂恿着。”无奈地叹了声, 抓着他的手说,“我也是年纪轻轻守寡, 知道日子苦,没想让她给大郎守一辈子寡,只想她至少过了三年丧期。敏儿也大了些,她再改嫁。”
想到自己的儿孙, 又抹起泪来。
孩子那么小, 睡前醒来瞧不见他阿娘就哭,吃饭时找不到也哭,让她一颗心都快疼碎。
唐小诗只能尽量安慰,也庆幸自己过来, 否则姨母这般下去, 不知道要如何崩溃。
她和姨母说了来意,姨母高兴万分, 并要做一桌好菜招待,她劝不下,便跟着帮忙。
敏儿醒来后哭喊胳膊疼要找阿娘,哄了一阵才哄住。
次日赵二娘去铺子,她过去帮忙,顺便照看敏儿。
敏儿不想阿娘的时候乖巧一些,兴许是胳膊有伤也不顽皮了,坐在旁边地上摆弄几个小泥人,时不时咯咯笑几声。
小孩子皮肉伤好得快,半个月后敏儿又活蹦乱跳四处跑。敏儿很喜欢她,甚至有点黏她,也很少再哭着要阿娘。
有她帮忙,赵二娘轻松许多,铺子的生意渐渐又好了起来。赵二娘对她一点不藏私,倾囊相授,她也学得认真。
本来是打着学裁缝的借口离家躲避流言蜚语,现在倒是真的喜欢上了摆弄布料裁剪制衣,看着自己做出来的每件成品,心中都有一种成就感。
她一个月回一次和平镇看望舒父舒母,只两三天,也不多呆。
一转眼几个月过去,已至夏末。这日刚到舒家门前的巷子口,一个街坊远远就喊住她。
“三婶是有什么事?”待老妇人走进,她客气笑问。
“刚从县城回来?”老妇人将她上下打量一遍,眸子有几分惊色。“才两个月没瞧见,恬娘越发俊俏了。”
“三婶过奖了。”她淡淡客气,知道她是个多嘴多舌的,不想搭理,准备进巷子。
三婶一把拉住她朝巷边扯了两步,挤眉弄眼问:“可知你故夫阎大郎的新媳妇生了?”
她闻言心里算了算日子,容娘应该已经分娩了。
三婶见她发愣不说话,暗含几分讥诮道:“听我侄媳说,前几个月娶进门,上个月末就生了。恬娘,你说这孩子能是阎大郎的吗?还是阎大郎之前就背着你和这新媳妇勾搭上了?”
真是不错过任何机会说长道短,八卦是非,看别人笑话。
她冷笑:“你去阎家门上问问不就知道了?”转身进巷子。
三婶被呛了一句,朝她背后撇撇嘴,低声嘀咕:“不能生养被婆家休回来,还硬强什么。”
唐小诗只走出几步,三婶的话听得清楚,她心中有气,也不想和这种人理论,毫无意义。
巷口对面的一妇人忙快步凑到三婶旁边,小声道:“她阿娘到处托媒婆给找婆家,听说瞧上西边镇子上的一个鳏夫。”
三婶冷笑嘲讽道:“不能生养被婆家赶回来的,难不成还想嫁个清白儿郎当原配?”
妇人感叹道:“可说不准,镇南瘸子家的巧娘不是守寡好几年还嫁个郎君做原配吗。”
“哪能一样,巧娘模样多俊俏。”
“恬娘也差不多吧,而且我瞧着自从回了娘家,穿着讲究,搽脂抹粉越来越好看,跟未出嫁的小娘子一般,哪里看出来是嫁过人的。”
三婶听妇人话说到后面有帮舒恬的意思,心中不畅快,堵了她一句:“生不出孩子,天上仙女也白搭。”转身回走。
妇人撇撇嘴冷呵一声,低声骂道:“你当年不也是嫁过来七八年才生出孩子的。说不定人家以后生的比你还多呢!”
两人的对话唐小诗一字未闻。迈进家门时,舒母正在院子里逗弄小孙儿,瞧见她回来招收让她赶紧坐到身边。
“什么事?”她将包裹放到一边板车上,笑着走过去。
舒母将她拉坐下,小声和她说阎大郎新妇分娩之事。
“生了个女娃。”舒母道,“听说个头大难产,差点一尸两命,幸而稳婆经验足母女俩才保住命。”
她淡淡嗯了声,一边帮着大嫂剥豆子一边道:“他生不生,生男生女我也不想知道,阿娘以后别提他了。”
理解女儿的心情,舒母叹了声:“不说他了,娘给你说个好事。”
她好奇抬头朝舒母询问望去。
舒母笑着道:“前几日娘托的媒人给你物色了一个儿郎,家住隔壁镇子。娘子前几年病逝,留下两儿子。人模样好,比你大几岁,待人温和,家中宽裕。你阿耶说以前见过这儿郎,人不错。媒人到那边问话去了,估摸这两天就能有回信。”
她自嘲苦笑,也许她这个和离了又不能生养的娘子在世人眼中只能找这样的鳏夫了。不用担忧子嗣问题,还不会亏待原配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