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别说是来年的束脩,就是去县试的盘缠都有了!
沈秋池也是农村出身,家里含辛茹苦供养他,早已揭锅困难。他家已经连着两年没沾过荤腥,故而沈秋池在休沐那天,捏着热乎乎的银子特意去了一趟集市,给家里买了一背篓的肉和面,回到家里往他爹跟前一放,老人家激动得哇的就哭了。知识改变命运,知识就是力量,这种现代的理念,沈秋池是第一次感受深刻,至此,心里的感激和萌动就越发不可收拾。
董路家的情况也差不多。
他家里供着他读书,早已家徒四壁,董路爹还病了好些时日,只是没钱治不了这饿病,眼下董路拿回银子,不单单能治病,还能将家里的房子修一修,过个好年,一家人亦眉开眼笑。
“董路,你在学馆好好读书,别为了赚银子耽误读书。”董路娘有些忧心。
董路笑道:“娘,你就放心吧,写春联也是一种复习,考较的是写春联的人能不能用学过的东西,看似简单实则也难。我们夫子见了都没说什么。”
这是真话。
明阳学馆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瞒得住几个夫子和馆主?
他们不说,一是体谅明阳学馆的学生都是
家里不宽裕的,让孩子们赚点钱,也是一种善举。二来,的确温故而知新,于孩子们也是一种锻炼。甚至对王夫子这种家徒四壁的夫子来说,他们都想趁机赚点,也补贴补贴家用,只是拉不下这个脸面来做这事儿罢了。
对此,慕绾绾也想到了,不过,她没夫子们跟着写,而是让乔明渊悄悄封了个红包,给三个夫子和馆主丁宝林送去,至于名义,则说是全部学生的孝供,先生们一年到头辛苦。这种做法并非没有先例,至少明阳学馆对面的修文学馆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夫子们很承这个情面。当然,他们也都不傻,学馆里的学生们连束脩都交不起,怎么可能给红包,这钱八成是乔明渊单独给的。
几个夫子面面相觑:“这可怎么办?”
他们一致看向丁宝林。
丁宝林面色复杂,乔明渊这孩子无论是处事还是天资都无可挑剔,当真是一颗好苗子。他是不愿意要学生的钱的,可几个夫子嘛……
哪家的情况他都清楚,他便抹着胡须道:“既然是孩子们的孝心,你们就都收着吧。”
左右这钱不是学生们家里省吃俭用给的,是乔明渊挣的,拿着倒有些自豪感在其中——
看呐,这是我的学生的心意!
至于丁宝林,他自己没留下这笔钱,转头将红包给了斋夫,嘱咐他这几天给孩子们加点菜,便又一门心思的继续开始教书。
到了腊月中下,春联就没那么好卖了。
原因无他,写春联又不是什么特别有技术含量的事情,眼见着春联这么火,有人跟风实属正常。慕绾绾不再需要那么多春联,只留了一部分,放在超市里慢慢的卖,这买卖就不再推着走——当然,还有一部分的因素是,明阳学馆迎来了季考,学生们都很忙,没时间写了!
腊月二十,明阳学馆开始季考。
每一次的季考都不同寻常,学生们连着几天辛苦熬夜的看书,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每当到这个时候,学馆的斋夫体谅孩子们辛苦,季考前后的饭菜都要油水足一些,这次有了丁宝林的补贴,连着两天都有肉吃,孩子们吃了自然精神些。然而,季考是大事,入甲的就能进甲班,得馆主指点,开始学习做真正的文章,这让孩子们都很期待,所谓痛并快乐着,说的就是这种。
腊月二十这一日,学馆的钟声一响,所有人都在学堂里规规矩矩的坐着,连平日里爱玩闹都会收敛了几分。
乔明渊同胡汉喜是打了赌的,连着几天,胡汉喜都在找乔明渊的麻烦。
今儿自然也少不得。
他冷笑着路过乔明渊身边:“夫子教你读圣贤书,可不是教你钻到钱眼儿里的。一身铜臭味,也好意思跟我们做同窗!”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同窗都愤怒的想要起身。
他们这些时日跟着乔明渊赚了不少,容不得胡汉喜说他不好,当然,也是因为胡汉喜这话说是骂乔明渊,实则是将他们都一起骂进去了。
乔明渊拽住林则惜,随后笑着抬起头:“胡兄此话差异,老师说了,学以致用,我不过是在将老师说的话用到实处而已。”
“哼!”
胡汉喜没占到便宜,气得直跺脚:“巧言令色!乔明渊,你可别忘了咱们的赌,我等着看你跟我求饶!”
他错身而过。
他身后跟着刘秀山,所谓明阳学馆里的一等一优生,他经过林则惜身边,嘿嘿一笑:“林则惜,你还有时间同情别人啊,别忘了,你要是没能入甲我入了,你得脱了裤子让我踹三脚,还要背着‘林则惜是缩头乌龟’的木牌游咱们清水镇呢。”
“滚!”
林则惜就回了一个字。
那两人就走开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笑个不停。
“这小人!”林则惜鼻子都歪了:“瞧他那得意的样儿,恶心!”
“行了,你管他做什么,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乔明渊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他:“你可别忘了,这赌注你跟我一起下的。”
“老子天不怕地不怕,还怕小小季考?”林则惜不以为意的甩甩头:“小爷聪明着呢,以前不好好考,是因为不想考得太好让这群王八蛋自卑。你瞧我的,这次非让他们知道王字是怎么写的!”
“你就吹!”沈秋池横他:“别输,丢脸!”
“滚,还是不是兄弟!”
几人登时就将方才那一点不愉快抛之脑后。
很快,夫子们就都来了。
王夫子和孔夫子监考,两人一人抱着一摞厚厚的卷子,一前一后进了学堂,然后将试卷分发下去,王夫子和孔夫子一人坐前一人坐后,王夫子清了清嗓子:“都到齐了吧?都到齐的话就开始吧,半个时辰交卷,写不写完都作数。”
之后,学堂就陷入了一阵安静。
这是乔明渊第一次参加真正意义的季考。
沈秋池和林则惜参加过多次,先前就告诉他季考大致考什么内容。季考难,难在题目实在太多,常人难以在半个时辰内写完。
乔明渊低头看试卷,帖经题就有四十道,还有墨义题十道,一共是五十题。
帖经题较为简单,自打科举开科以来就有,是将经文的上几字或几句写出,令考生填补,有点类似于现代语文考试的课文背诵。墨义题就要难一点,给出一段话,解释经义,其中,一字不落的写出集注上的注疏的算为上,能用自己的话解释的则为中。
丙班的学生季考,只考帖经题。乙班的学生则考两种题型,到了甲班,还要另外加作文题。
所以,这个难度对要科考的学生来说,只能说是一种考验。
乔明渊飞快的扫了一眼题目,顿时安心,帖经题和墨义题其实都不难,熟读四书五经和《文书集注》,就都能做这些题目。
第154章 季考
而且,这些时日在卫轻轩那儿读书,卫轻轩不愧是大儒,教书育人极有章法,对乔明渊的启迪是很强的。他从前自己学的那些,加上在学馆中学的东西,经过卫轻轩的引导,便都有了水流入沟渠,流畅自如的感慨。
唯一要担心的,正如沈秋池说的那样,是时间问题。
题目太多了!
一个字不能写错,一个题目不能少,方为上品。
乔明渊抓紧时间研磨,开始飞快的写了起来。这段时间抄书、苦读,他又如此热爱学习,这些东西对乔明渊来说压根不难。他一口气就写完了四十道帖经题,然后就剩下十道墨义题了。墨义题虽说是十道,实则多数是一句话,注释起来很快。他写完之后,轻轻放下笔,揉着有些酸痛的手腕,环顾四周,沈秋池还在写,林则惜抓着耳朵急笔狂书,模样可笑又可爱。
他摇摇头,检查了一遍之后,站起身来交卷。
这时候大家都还在埋头苦书,他突然站起来,连夫子都有些意外:“怎么?”
此话一出,不由惊了众人,才发现原是有人提前交卷。
怎么可能呢?
众人回头看了看夫子讲座前的沙漏,沙漏不过去了一半多些而已。
“嗤,这个草包,铁定是不会写,坐着也是无聊吧?”
有人冷笑了一声。
随后就引来一阵大笑,夫子连连敲打着桌子:“噤声!考场之上不得喧哗。”同时又对乔明渊说道:“既然交卷了就出去,别在这杵着。”
乔明渊恭敬的做了个揖,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离开了学堂。
这时,王夫子才低头去看他手中的考卷。他看了一眼,眸中顿时写上了惊讶,手中的试卷卷面整洁,字迹清雅仿佛拓印的一般,就这一份卷子交上去,怕是连馆主都要赞一句不错吧?然后,他才仔细去看乔明渊的答题,半晌,他哑然的对孔夫子招了招手。
两个人耳语了一阵,孔夫子脸上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笑。
下面的学生早有人注意到夫子们的异常,见两位夫子交头接耳,似乎对那答卷很满意,都有些慌了神。怎么可能?他们都读了几年了,难道还不如一个入馆不足四个月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