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乖乖张嘴将粥吃下去,直盯着她红肿的眼睛看。
两人吃过晚饭,俞小蓝打热水给他洗漱换衣服,擦着他的头发时,他突然抱紧她的腰身,脸埋在她柔软的腰腹,低声说:“吓坏了吧?对不起。”
俞小蓝抬起头忍着说来就来的眼泪,痛恨自己的懦弱,粗着嗓子说:“谁怕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活着上来,我一点都不担心。”
他低低地笑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她说:“巷道塌了,有人被埋在土里。我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灰尘让人喘不过气来。当时我就对自己说,赵岩,你一定不能死,你把人娶了家来,又带上山,不能这样把她撂了,那样不叫个男人。”
俞小蓝吸吸鼻子说:“那时候不是应该想着赶紧找出路吗?想我干什么。”
他看着她笑,“除了你,我没有牵挂的人。”
俞小蓝抱着他,半晌低语,“我也是。”
夜里俞小蓝就跟他睡在病床上,赵岩睡得并不安稳,时常被自己的咳嗽给咳醒。
每当这个时候,俞小蓝就坐起来给他拍后背,待他缓过那股劲儿来,再扶着他躺下。
白天有时吃过饭,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就全都呕出来。俞小蓝细心的给他漱口打扫,脸上只有心疼。
他呕得眼眶发红,恹恹地半躺在床上看着她忙活。
下顿就闭嘴不吃饭了。
俞小蓝买了虾仁粥,有营养又容易消化。热热的粥冒着丝丝的鲜香味道,她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他的嘴巴却变成了一个蚌壳,死活不张嘴。
“我不饿,”他说,“一天吃一顿就行。”
俞小蓝看着他明显消瘦的脸颊,心里又气又心疼,将勺子上的虾仁粥吞进自己嘴巴里之后,故意在他跟前嚼的很大声,连声说:“好吃,这家虾仁粥味道最正宗,老板说用的虾都是早上现抓的河虾,又新鲜又美味。”
他喉结动了一下。
她再吃了一口,将嘴巴凑到他耳边夸张的嚼,说:“知道你耳朵不好使,凑近点你好好听听,是不是特别脆?”
她呼吸的热气不断的喷在赵岩耳朵眼里,他痒得躲到一边,拉过被子将自己蒙住,眼不见为净。
他就知道,这个磨人精她想做的事,他妄想反抗,那需要相当大的毅力。
但这次,他不想妥协。他不想看见她一次又一次的出去倒那些脏东西。
那可比烫伤膏恶心多了。
耳边的咀嚼声没有了,半晌响起一声幽幽的叹息。
他拉下被子露出脸,见她撇下虾仁粥,正托着下巴颏儿望着他,眼里平静坦然。
“好吧,”她说,“这次我听你的,不吃就不吃。一天一顿也饿不死人。”
她起身将缸子里的虾仁粥端窗台上,说:“一起挨饿吧。”
赵岩一下子坐起,焦急地说:“我是真的不饿,你吃你的。”
俞小蓝转身走回来,跟他对视,抱着双臂说:“我知道你不饿,我也不饿,我没说谎。”
他盯着她看,嘴唇动了几下却说不出话。
“拿来,”他伸出手,闷闷地说:“我吃还不行吗?”
俞小蓝握住他的手,坐在床沿上,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这只是暂时的,你很快就会好的。可是不吃饭,光靠药物撑着,会伤身体的。”
她笑着说:“我还等着你好了,背着我跑二里地呢。”
他被逗乐了,一本正经地说:“二里地算什么,下次背你上山。”
不知是不是赵岩刻意忍着还是这次只吃了几口,这顿饭后他没有呕吐,顺顺当当过了一下午。
李桂枝跟赵瑞生听赵元顺说了他们的事,赶忙跑来看望,在病房待了一下午,直到傍晚才走。
俞小蓝送他们下楼,李桂枝问她:“二婶来过没?”
俞小蓝摇摇头,说:“她不来也好。反正也没指望她怎么着。”
“说的也是。就是你要受累了。”李桂枝说:“自己也要注意身体,你都瘦了。”
俞小蓝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好啊,这样正好。”
李桂枝跟赵瑞生走了,她顺着楼梯回来,一抬头,走廊里站着一个人。
张荣芳又恢复了光鲜干练,目光灼灼望着俞小蓝。
俞小蓝走到她身边,“怎么不进去?赵岩在呢。”
张荣芳拦住她,冲房里偏了偏头:“里面有人,咱们在外面说说话。”
“咱们又什么说的?”俞小蓝不认为张荣芳会像表面那样善意,相反,她应该不会喜欢自己。
张荣芳笑,抱着手臂看着她,说:“事故调查结果出来了,是赵岩带进去的渣要导致了这次严重事故,他负全责。”
她轻描淡写地说:“够判刑了。”
俞小蓝不可置信,质问道:“那天你也听见了,赵岩说那些东西是工人带进去的。凭什么要他负责?”
张荣芳冷笑,“就他有嘴?别人不能说?我们只能相信调查报告。”
“你那个劳什子报告也有问题,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俞小蓝认为以张荣芳对赵岩的心思,她不可能真的想让赵岩坐牢。
第36章 二更
张荣芳愉悦的笑了起来, 赞许地点点头,说:“我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明说吧,我看上赵岩了,只要他跟了我, 所有事我给他摆平。”
俞小蓝鄙夷道:“你真让我瞧不起。他工作尽心尽力, 你却算计他, 就不怕手底下人寒心吗?”
张荣芳无所谓的笑笑,一向倨傲的眼里满是志得意满, 说:“无能的人才笼络人心。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服服帖帖, 死心塌地为我卖命。我手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你知道这个矿一年能赚多少钱吗?”
她轻蔑地说:“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反正赵岩又不傻,一边是丢工作坐牢继续过穷日子,一边是一飞冲天做人上人, 少奋斗二十年, 他知道怎么选。是个男人都知道怎么选。”
她倾身看俞小蓝, 嘴唇嫣红如血:“你说是不是,俞妹妹?”
门“咔擦”一声从里面开开,两个面色凝重的男人从房间出来, 对张荣芳点点头, “可以走了。”
张荣芳笑得开怀, 冲俞小蓝抬抬下巴,“明天上午,想通了让他来找我。”
高跟鞋踩得水泥地“笃笃”直响,她与男人们一起离开。
俞小蓝望着她的背影,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大爷。”
静谧的房间里,赵岩躺在床上,一只手横在额头上, 盖住了紧蹙的浓眉。
几个幸存的工人为了逃避责任,口径一致,说那些东西是他带进来的。他们都是一个村里的,沾亲带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非常齐心。
如果责任认定在他,他难辞其咎,责罚就是进去蹲几年大狱,外加天价赔偿金。
他想骂人。
门一响,赵岩睁开眼拿下胳膊,神色平静看过来,“张荣芳跟你说什么了,这么久才回来?”
俞小蓝暗自挑眉,“她能跟我说什么?翻来覆去还是那些场面话。今晚想吃什么?”
“随你。”他扯扯嘴角,“你想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他脸色比前几天变好一些,嘴唇恢复血色,一笑,整个人温柔得不像他。
“那还是小米粥菜包子吧。”
“我是不能吃肉,你别跟我熬着了,今晚买份肉菜改善伙食。”他说。
这两天他白天很少咳嗽,夜里也轻了不少,医生也说他身体底子好,很快就能出院。
她拿了饭卡起身,“那今晚你也开荤吧,我买份红烧肉。”
他一怔,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连眼睛都咳得发红。俞小蓝使劲给他拍背,疑惑道:“怎么了,又犯病了?”
他摆摆手,捂着嘴巴忍住喉咙那股子奇痒,说:“没事,你去吧。”
俞小蓝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他喝下去才好受一点。俞小蓝嘀咕几声出去买饭了。
她先去问了医生,人家说可以适当吃一些,她才出去买了红烧肉回来。
她心里有事,晚饭吃得很少。
倒是赵岩,很久没吃肉,吃得很香。
洗漱过躺到床上,俞小蓝偎在赵岩身边,把玩着他胸口的纽扣,神情有些恹恹地。
张荣芳的那句话说得没错,那么明显的事情,是个人就知道怎么选择。
当然赵岩跟一般的男人不一样,他不是个会为了钱借女人上位的人,他的性格不屑这样做。
但那是以前,以前他最多清贫一点,只要他努力,他手里有大把的机会可以挣来他想要的一切。
这次是牢狱之灾。
谁不怕坐牢呢,骨头再硬的男人也怕戴那副手镯。
她的手被赵岩抓住,原来它已经放开那颗纽扣,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睡吧,不早了。”他说。
看看吧,已经不能忍受她的触碰了,难道他这么快就做出了选择?
他们做了几个月的夫妻,却是假夫妻,她甚至没和他亲过。
亏大了。
她抬起头,凑近了他。
赵岩一瞬间忘了呼吸,差点将自己憋死时才喘口气。
俞小蓝恋恋不舍放开他,他却粘上来,逮着她不放。
两人的牙齿碰到了嘴唇,火辣辣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