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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小蓝将屋子打扫一遍,出来看见今天阳光好,将赵岩的被褥给拆洗了。她听见了山上的闷响,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接着搓洗她手里的被套。
山上灰尘大,才一个月,这被子就脏得不像话。
她将被套漂干净,边往绳子上晾,边想着赵岩回来要问问他,山上有她能干的活吗,总不能吃光吃饭不干活。
有人飞快从宿舍出来。边跑边扣纽扣,神色惊惶。
俞小蓝问跑在最后的年轻人:“出什么事了?”
年轻人简要说几句:“巷道塌方了,有工人被埋了。”
那人来不及多说,急忙跑走了。
俞小蓝心跳的厉害,半天也平复不了。
出事故了,那赵岩在哪里?
她惊惶往前面跑了几步,却不知道去哪里去找他。
山下有人往山上跑,俞小蓝跟着他们,崎岖的山路上飞快驶过一辆车,扬起一阵尘烟。
张荣芳一接到山上面的电话,就赶紧坐车往上面赶。
同车的男人眉头紧皱,眼睛紧盯着上山的路。
张荣芳看见车窗外一闪而过的人,嘴角紧紧抿着,并没有想要停车带她一程。
出事的新井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炮工师傅早就来了,他们坚称所有的炸点都已经引爆,没有遗留哑炮。与此同时,巷道有工人出来,说很可能底下工人自己炸石头,巷道才小面积塌方的。
张荣贵一脸凝重,部署救人方案。
被埋在里面的工人本来就是附近的村民,家属一听说出事,全都跑来了,围着井口急躁不已。
现场一片混乱。
俞小蓝在一片嘈杂声里四处寻找赵岩的身影。她记得赵岩是管事的,什么职务她不清楚,但不是一线工人,那他不一定在下面。
可是那么多人偏偏没有他,他到底在哪儿呢?
她急得想哭。
一个女人坐在地上低声呢喃:“孩儿他爹,你可不能有事啊……”
俞小蓝心里突然一阵恐慌,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死亡离人这么近。她眼睛酸涩得难受,但现场的女人没有哭的,她也就拼命忍着。
望着满场陌生的男人和女人,她终于想到要找人问问,或许赵岩没有下井,到别处去了呢。
她走到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跟前,她记得这人叫张荣贵,赵岩叫他老板。她勉强说出自己的疑问:“请问你知道赵岩在哪里吗?”
话一出口,她才知道自己声音抖得厉害,她狠狠咬住嘴唇。
张荣贵看她一眼,认出她是赵岩的妻子,脸色缓和一些,说:“别担心,我们会救出所有人……”
俞小蓝头一晕,眼前一阵发黑,她赶紧蹲下,缓了半天,才能看清眼前的一切。
他的意思不能再明显,赵岩真的在井下。
她听不见现场的人在说什么,但这个年代,设备落后,巷道塌方有多大的凶险,不言而喻。
那是地下几百米。
又黑又暗,不见天日。
她看着脚下的土地,第一次对大地产生了深深的畏惧。
鲜活的血肉之躯怎么能去地下?赵岩出来之后,两个人就是沿街要饭,也决不能让他再下井。
省城里最新的救援设备在下午全部就位,技术人员紧张又有条不紊地忙绿着,家属们焦急地等在井口不远处。
夕阳落下,山上气温降到零下,天黑透了。
俞小蓝紧紧盯着亮如白昼的井口,忘了周遭的一切。
下午时有人给她一个馒头,她一口都咽不下,还装在口袋里。
她的嘴唇干得裂了口子,一咬流出了血丝,但她感觉不到。
张荣贵见她冻得直打哆嗦,给了她一件军大衣,她就裹着缩在一边接着等。
终于,天快亮的时候,救援人员升井了。
包括赵岩在内的七个人,六个活着上来了,那个拿打火机点火的工人离炸点太近,没能活下来。
井口一片喜极而泣的哭声,热烈的掌声,为生命,为活着。
救护车将他们紧急送往医院。
他们升井的时候都遮着眼,怕上面的阳光伤眼。
在土里滚了一天一夜,所有人都一样的颜色,但奇怪,俞小蓝没有认错人。
她几乎一眼看出,那就是他,就是他。
“赵岩,赵岩。”救护车上,她轻轻地喊他,眼泪滴在他脸颊上。
他说不出话听不见声音,呼吸沉重,冰冷的手摸索着握住她的。
忍了一天一夜的泪水终于决堤,她泪如雨下。
医生检查过后,让他们不要担心,赵岩耳朵是暂时失聪,听力可以慢慢恢复,其余的伤,住院慢慢养。
下午张荣芳来看望赵岩,随身带来一个坏消息:“这次事故,上面要全面问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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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胁迫
赵岩被推进急救室, 俞小蓝一个人站在外面,脑子懵懵的。救护车的声音还响彻医院院子,很多亲属都跟着来了,不大的走廊挤满了人。
到处都是人。
护士过来说了几遍不许喧哗, 几个满面愁容的女人才止住哭泣。
俞小蓝眼睛从那些或焦急或茫然的人身上略过, 直直的落在救护室的门上。不知过了多久, 那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赵岩身上插着各种管子, 躺在窄窄的床上被人推了出来。
她拖着两条僵硬的腿迎上去, 喊他的名字,他这次没有回答。
见她急得掉眼泪,护士说:“别担心,他这是长时间缺氧造成的昏迷, 过一阵就清醒了。先进病房吧。”
护士们将赵岩挪到病床上, 给他扎针滴水, 俞小蓝就搬个板凳坐旁边看着他,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胸膛缓缓起伏。
他没扎针的手冰冷,无意识地垂在床边, 她握住放在心口。
不知过了多久, 病房门被人推开, 一个男人领着赵元顺进了病房。
这个男人俞小蓝记得,就是在山上给她馒头的人,是跟着赵岩从张宏发那里过来的。抢救赵岩的时候,他一直在抢救室外面。
赵元顺应该也是他去通知的。
赵元顺面色凝重,站在门口盯着床上的人,直到领他来的人喊他一声“叔”,他嘴唇才动了一下, 缓缓走到病床边来。
或许是没想到一向生龙活虎的儿子,还有这样脆弱得无知无觉躺着的时候,赵元顺盯着赵岩的脸看了一会,才问俞小蓝:“怎么会出事?”
俞小蓝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赵元顺没做声,招招手将带他来的男人叫出去,到走廊里说话了。
俞小蓝听到他好像说着“责任”什么的,她没有心情去管,她看着赵岩苍白的脸色,只盼着他早点清醒,别的她顾不上。
渐渐地赵岩开始恢复意识,时不时睁眼看她一眼,很快又疲惫的闭上。直到傍晚,他终于彻底清醒过来,能紧紧抓住她的手。
俞小蓝流着泪笑,在心里感谢上苍的仁慈,眼泪哗哗的流下脸颊。
他伸手给她抹去,低低地说一声:“不哭,不哭,我不是活过来了嘛。”
慢慢地自己倒是红了眼眶。
病房的门被人再次推开,张荣芳一脸疲惫的走进来,身后跟着公司里的人。
她忙了两天一夜,既要救人,矿场那边也要操心。此刻她脸色蜡黄嘴唇干燥,显出几分憔悴。她看了赵岩一眼,说:“还真是命大,那几个都还没醒。”
她看一眼俞小蓝,公事公办地说:“安心治疗,一切费用公司负责。”
赵岩问她:“他们几个还好吧?”
张荣芳叹口气,“还行吧,除了小班长,其余人命是捡回来了。”
她想到什么问他:“对了,救援人员说,找到你时你身边有渣要,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公司严禁出渣工人私自爆破,你手里哪来的渣要?”
“从工人那里没收的。”赵岩审视着她的表情,实话实说。
东西涉及到责任的认定,他不能掉以轻心。
张荣芳脸上表情有些奇怪,起身说:“这事以后再说,你先安心养病。”
临走时她对赵岩说:“任何人来问什么,都不要说,具体听公司的安排。这次事故被人捅了上去,上面要全面问责。”
张荣芳走后,赵元顺过来对赵岩说:“奇怪,其他人的病房不在这附近,想看一下都找不到人。”
赵岩垂眸不知在想什么,没说话。
到了晚上,外面又开始刮风,赵元顺在这里也没什么事,趁着还能看见路先回去了。俞小蓝出去买了饭回来,一推开门,就看见他正眼巴巴望着房门,孤零零的一个人很可怜。
见她进来,扯起嘴角笑了笑。
医生叮嘱要吃些易消化的食物,俞小蓝打了小米粥。将桌子挪到床上来,将粥分成两份。
赵岩的手还没有力气,拿勺子舀起粥往嘴里送的很费劲。
俞小蓝看得揪心,放下勺子说:“要不我喂你吧?”
他摇摇头,“你快趁热吃吧,凉了胃疼。”
俞小蓝拿过他的勺子,舀起粥送到他嘴边,说:“我胃不疼,倒是你,这样的速度你能吃到下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