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煦之应了一声,一行五人,要了五间房,又命小二温了三壶酒,烧了些菜,便在桌边坐下了。
待小二酒菜上全,江煦之放下手中的剑,便听到身后的人说:“你说奇怪不奇怪,赵老三家媳妇不见了,这一个多月来,不是男娃丢了就是小娘子没了。”
“许是大水冲了吧。”
那人惋惜道:“那谁能知道,县老爷说了,谁家是此次东洲受害的,都可以去找京都的什么尚书大人说清。”
“街头那边的打铁匠不就去了?”
“哎,不知道,总归今年就不是个好年,啥事都轮上来了。”
对面的四个将士吃的热火朝天,江煦之没什么心思,斟了一杯热酒,一仰而尽,耳朵却惦记方才两人的谈话,遂起身,冷着脸走去了柜台。
小伙计正在算账,一见江煦之倚在柜台前,忙讨好道:“官爷可是有事?”
江煦之从腰间拿出一枚银子,随随放在柜台前问道:“东洲那边近来丢了多少人?”
小伙计本欢天喜地的拿着银子乐,一听这话,忙不言语,觉得那银子烫手一般,又往前送,笑道:“爷问这个做什么?”
江煦之又放上一枚银子,懒洋洋道:“好奇。”
那小伙计便也是憋不住了,笑着将银子揽回袖中道:“莫说您不信,我们都觉得是闹鬼。”
“闹鬼?”江煦之蹙眉,浅浅的念了这二字,眉尾一扬,冷笑出声。
小厮做出一副极为小心的神情,压低嗓音神神秘秘道:“可不?早前就听说矿山那边有问题,这次一场水冲走那么多人,就是灾祸。”
江煦之应了声道:“原先多少户人家?”
小厮回:“一百五十来户的大村子,丢了将近三四十个人,皆是老少妇孺,还有的,嘶,听说是觅到出路,在京都干活呢,倒是也没人回来报信,现下洪涝褪去,那地却一直湿漉漉的,没法走。”
江煦之道了句:“谢了。”
便回了桌旁,有将士问道:“主子,可是哪里不对劲?”
江煦之冷冷一声:“哪里都不对劲。”
却也没继续说话,二楼上,有一双倒吊的三角眼缩在角落中,盯着楼下的五个人,随即快速闪身进了屋。
郁清梨从西阁出来,懒洋洋的捏了捏脖子,半闭着眼进了屋。
那边躲进屋中的男人才小心翼翼的又出来了。
酒足饭饱后,众人皆是各回各屋。
江煦之并未立时入睡,而是坐在桌边画着图。
他在想,如何能叫水排出去,排水系统不设好,日后再下雨,受扰的还是村民。
东洲的矿山因地势低洼,这一下雨,矿山就如同湖泊,总不能一直驾高房屋,往山上跑,日常又要诸多不便。
原先去牢中见过江越,听他说过矿山那边一些住房外有相连小沟,两条排水沟依地势从西北向东南延展。
沟为倾泻直壁,下部内收,底平。
若是做排水的陶制管道,埋于地标,管道口以榫口套连,当也牢固。
这管道与北高南低的方向一致,向村外排水,再铺出一条高于管道的路来,一方面便于防洪,另一方面,也便于灌溉。
任雨再下,那水便顺着廊檐下的沟渠走了,涌向河流中。
于是刷刷几笔,画出了大概的构造。
待图纸画完,江煦之将它塞进竹筒中,放于桌面,这才觉得竟坐到全身麻了。
舒展了几分筋骨,得空想起郁清梨,也不知她今日开门没有,看到那糕点没有,心下气是否消了。
也不知道那位约好的公子,他们是不是今日又见面了。
越想越烦,越想便越恼,恨不能剁了自己那双手去。
又是一声叹息,吹灭了烛火,褪去衣服后躺床上去了。
整个客栈都已经沉入梦中,此时,江煦之门外一个黑衣男子小心翼翼的在窗纸上抠开一个洞。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郁清梨,你说清楚!你要跟谁去!你是不是外面有狗了!
阿梨:所以你是在跟我任性,无理取闹吗?
世子:他是不是同你看星星,看月亮,吟诗作赋!
阿梨:所以你是在跟我任性,无理取闹吗?
世子:... ...
第37章
这边郁清梨又去了一趟西阁, 总觉得今晚吃坏了肚子。
抬脚方要转弯,甫一伸头却瞧见隔壁的屋子门口鬼鬼祟祟立着一个蒙面人人,吓了一跳, 忙后退缩回墙后, 捂住嘴, 悄悄探出两只黑豆眼。
心想,这也叫她遇上了?莫不是什么偷鸡摸狗的小贼吧。
伸手拿起了墙边笤帚断掉的棍把,附在墙边探视情况。
只见那小贼已经拿出迷烟, 缓缓对进了口中张嘴便要朝着室内去吹气。
郁清梨忙脱去鞋, 蹑手蹑脚的猫腰朝着那男人走去。
*
黑夜中, 江煦之忽然睁开了眼,他嗅出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旋即立马起身, 掩住口鼻。
另一只手默不作声的系好衣衫,探着步子, 延伸至门边, 廊檐下的灯笼照出一方黑影。
他眯起狐目, 缓缓自从腰间拿出一颗药丸,伸手准备投入那竹管中, 忽然听见“嘭”的一声, 那黑影的烟方吹出零星一点, 整个人就摇摇晃晃两下, 缓缓倒了下去。
他僵在原地,倒是没想到这戏竟如此有意思。
窗纸映出一手持棍子的模糊人影。
只听那人得意洋洋道:“年纪轻轻不学好,专学偷鸡摸狗,不打你打谁?”
随即那少女便蹲下身去,江煦之一愣, 这声音,曾经在梦里魂牵梦萦,而今远赴东洲,竟也听见,他大抵是疯了。
可是就算疯了,还是想求证,不等细想,就去开门。
一开门,葡萄紫的窄裉抽丝袄,半身米白色百褶裙,如墨的头发悉数披散着,这小小的身影不是郁清梨又当是谁?
江煦之的声音哽在嗓子里,他似是难以置信的试探着喊了句:“阿梨?”
郁清梨伸手扯下黑衣人面罩,正欲抬头瞧,听到这声音后,那面罩倏然自手中滑落。
倒是江煦之,又惊又喜,蹲下身子,目光格外温柔的审视着郁清梨,他敛着眸子去看郁清梨,眉眼间落下一片阴影,那双黑亮的眸子更显深邃,万般温情与缱绻笑意。
他又惊喜道:“当真是你?”
伸手便想揉揉郁清梨的脑袋,忽然想起前几日,叫她恼的那件事,嗓子有些发干,心尖微微发涩,笑着收回了手。
干干拾起了地上的面罩问她道:“你今早便来东洲了么?”
郁清梨嗯了一声,也没好抬眼去瞧。
两人便没再说话。
半晌后,目光忽然对上,两人先是一愣,而后极有默契的相视一笑。
头顶灯笼闪烁微弱的光,昏黄柔柔,朦胧似稀薄雾气。
仿若十三州府中揉碎了的万家灯火,明明灭灭,晃乱了人的心。
江煦之早上起床又等了一会,见郁清梨门没动静,便有下楼吃了早点。
待瞧见赵婶儿等人起床后才去喊的郁清梨。
郁清梨一开门,江煦之端着早点送给她,嘱咐了句:“吃完便启程了。”
郁清梨接过早饭,神思还在游荡,只是傻乎乎的回了句:“好。”
江煦之嗯了一声。
郁清梨又问:“昨晚那人?”
江煦之回的轻松:“处置了。”
郁清梨哆嗦了一下,瞬间清醒。
楼下吃完早点的高仲和阿六先上来拿行李,瞧见郁清梨和世子站在门边,吓得急忙就往楼下跑,赵婶儿恰好也要上楼,便听高仲和阿六道:“赵婶儿,我们去一趟西阁,在哪儿在哪儿?”
赵婶儿不明就里,被推的云里雾里训到:“可不就在楼上嘛,哎,哎,你们推我做什么?”
高仲笑道:“婶儿,多吃点,走走,再去吃点。”
赵婶儿只觉得他俩毛病,蹙眉被推下楼道:“你俩不是要去西阁么?怎得又要吃?到底是拉还是吃?”
这一句话,登时恶心了三名将士,他们互相瞧了一眼,都不说话,齐齐的放下了碗。
众人到了矿山,发现这次的洪涝的确厉害,有些地面泥泞的如同沼泽,根本没法下脚。
原本人家聚集的村落,此时也是冷冷清清,赵婶儿瞧着这景象,指着不远处一户塌了屋顶的人家道:“瞧,我家那个死鬼在的时候修的房子。”
话是笑着说的,可是其间的语气却无限悲凉。
高仲和阿六皆不言语。
江煦之瞧见有三三两两的老人正在咬牙扛着木椽子,倒是有些心酸,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分外吃力。
江煦之示意身边的将士去帮忙,他走上前去问话。
弄清楚原来他们是才从东洲的亲戚家回来修房。
昨晚那人死不招供,只说自己是为了偷一些钱财才来的。
他没时间同他耗,最后夜半叫了辆马车,将人下足量的药命其中一名将士,快马加鞭送回了京都。
下午找了县太爷,命衙役和许些工匠便开始施工。
衙役是个四五十岁的圆滑中年人,见江煦之前来,自然知道是什么事,回话都是囫囵个儿的回,问来问去,什么话也没问出,江煦之却笑着在心内给他记下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