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近了,司予才发现,她没有呼吸,面色死白,身躯僵硬,完全不似活人的模样。也能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死气与寒气,就仿佛是一具在冰室中浸淫了许久的尸体,突然被操控着,如木偶一般带来这里。
她到底是什么?
见司予走近,僵立了许久的女人,突然转了转眼珠子。接着,她头颅以极慢的速度,彷如一个生了锈的转盘,一转一卡地僵硬地转向司予。她空洞的眼神看着司予,唇部肌肤抽搐着,似乎想要说话。
空见奇道:“这货还能说话?”
努力了半晌,那女人终于吐出两个字。
声音很轻,含混不清。
但司予听见了,也听懂了。
她说的是“毛毛”。
是带着温度的,带着久别重逢的欣喜和激动的,“毛毛”。
仿若晴空霹雳当头劈下,司予震惊地望着她。
她叫她“毛毛”?
这个因乌龙而来的小名,是九夫人给她的专属昵称,这女人怎会知道?
她到底是谁?
心神俱震间,只听顾尘光叫道“当心!”她还未反应过来,便只觉得眼前青光一闪,顾尘光撑起一道法阵,将她牢牢护在怀中。
下一瞬,爆炸声在耳边响起,脚下地面连同着撑起的法阵都为之一振,鼻间火药味浓郁,眼前扬起一片白雾。
那女人好端端的,不知为何竟突然爆炸了。
白雾散尽之后,那女人所在之处竟空无一人。
那么大的威力,足以要了一个人类的性命。而那女人却凭空消失,连丝血迹、连块皮肉都没留下,想来也只是消失,而并非被炸得不留全尸。
空见目瞪口呆:“这年头,魔道越发出息了,这是个啥子术法哦?”
顾尘光也是面色阴沉。这种术法,即便涉猎广如他,亦是闻所未闻。
司予倒是对这道术法并未上心,虽然她很快便从方才那一声“毛毛”的震惊中冷静下来,但她却想起了另外的事。
九夫人死了,这是确凿之事。可她穿的这本书,是修真界背景,凡事都没那么科学。
今日那女人定是弑仙宗的手笔,可弑仙宗画蛇添足地来这一出,为的又是什么?
还有啊,她的夜缚灵,其实如今的状态便是非人、非灵、亦生、亦死,不算一个活人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能被她收在风回铃中。那既然夜缚灵能以这般奇怪的状态存活,九夫人可以吗?依照这处修真界的设定,虽然没有起死回生之法,但是会不会有什么能让已逝之人以非人状态存活的术法呢?
原书中,极乐门夜袭赤阳峰时,并未与弑仙宗联手。那个夜晚也并未出现什么状似司九夫人的女人。这些小小的不确定,都是因为她穿进书中而引发的蝴蝶效应。
妖兽与魔修渐渐被屠戮干净。一波余震袭来,头晕与恶心再起,赤阳峰又剧烈地摇晃起来。
原书中,此时的江半深应该已经受伤,而这波余震会震裂赤阳峰的赤阳殿。不多久,赤阳殿便会坍塌,露出赤阳殿下方埋藏多年的古匣。江半深发现了这个古匣,解开了华阳门千年来的不解之谜,从而更得华阳门掌门、首座们与长老们的喜爱,渐渐超过并甩下顾尘光,隐隐有华阳门第一人的意思。
司予觉得,既然叫她提前知道了这种好事,便不能白白便宜江半深那个总是对她疑神疑鬼的坏蛋。
因念着这件事,她打着不放心师兄们的幌子,要去前面看看。
妖兽虽已清空,但顾尘光不放心她一人,将白馥芷交给寻来的元阳峰弟子,又交代了将人带给执法长老后,便跟着司予走了。
司予生怕功劳被江半深所抢,一路小跑着到了元阳峰殿外。却只见江半深好端端地与几位师兄站在一处,身上连点血迹都没有,哪有什么伤?
再扭头一瞧,险些没吐出一口血来。元阳峰也好端端地立着,连一处裂缝也没有,哪像是随时都会坍塌的模样?
除了江半深,其他几位师兄身上都带了些小伤,看见司予后,一窝蜂地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她好不好,有没有受伤。
先前变故突起,几人找不到小师妹,都快急疯了。后期看见她与顾尘光在一处,才放下心来,专心应敌。
司予无奈道:“我很好啊,师兄们不要急。”
她扭头把赤阳殿怅然地望着,寻思要怎么在下一波余震来临时,在众人面前悄悄把赤阳殿炸了。
她一定要趁机代替江半深,做华阳门大佬们的第一爱徒。
第56章
今夜, 共有一百余头妖兽与几十名魔道妖人死在赤阳峰,袭入华阳门的魔道几乎全灭。而华阳门弟子却只伤未亡,建筑的损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主殿赤阳殿更是除了染上血污与碎尸,毫无损伤。
这与原书剧情太不一样。
顾尘光与江半深去了上阳峰见掌门真人, 各峰弟子留下共同打扫赤阳峰战场。
司予默默提着一桶水去了赤阳殿清理污秽。
赤阳殿白玉砖地板几乎浸泡在血水里,柱子上粘着碎尸与鳞片,殿内气味腥臭得让人作呕,以至于其他弟子都不愿进来, 甚至连空见都钻回了风回铃中。
这倒是方便了司予行事。
她捏住鼻子,一边单手擦着地板,一边静静等待第二波余震。
待她擦到第十五块白玉砖时, 整个大殿才剧烈摇晃起来。
余震终于来了。
司予将抹布一丢, 站起身,在衣服上胡乱擦了擦手。
她先是伸伸胳膊踢踢腿,活动了一番筋骨,而后,右手拔下鱼骨剑化为长剑, 左手燃出一道符篆,符篆往白玉砖上一拍, 双手握着鱼骨剑,拼尽全力向着那道符篆刺去。
她周身有金、紫两道光晕骤然暴涨,而后便是“喀嚓”一声响,整柄鱼骨剑全部没入白玉砖中, 地面随之出现一条极深极长的裂缝。
司予收了鱼骨剑,揉着被震痛的手,满意地瞧着那条裂缝在余震的推波助澜之下, 越来越深、越来越长,直到蔓延上墙壁,蔓延到天花板,而后“轰隆”“轰隆”几声巨响,整个赤阳殿顺利地坍塌了一半。
她拍拍手,大功告成。
殿外弟子的惊呼声炸得司予耳朵痛,她正准备掀开白玉砖找寻古匣,突然便被人拉得一个趔趄。
是闻讯赶来的五师兄伍方方。
“小师妹!”伍方方手劲极大,拉着司予就要往外跑,“快跑快跑!房子要塌了!”
司予忙道:“五师兄,地砖下好像有什么东……”
一句话没说完,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也赶了过来。大师兄赵伯元直接把司予望背上一背,发足狂奔,率领众师弟到了殿外。
伍方方气喘吁吁道:“地砖下就算有金山银山,也比不上小师妹你重要啊!”
此言一出,得到几位师兄的极力赞成。
司予:……
行吧。
她竟然也很是赞同这句话。
好容易等到余震过去,司予好说歹说,才被几位师兄小心翼翼地护着,回到了赤阳殿。
赤阳殿角落里那块被砸开的白玉砖下,果然有黑乎乎的一坨东西。
它埋得很浅,司予也知道里面是什么,便想也不想就伸手去拿。
就在她的手碰触到那沾满尘土的黑色古木匣的一刹那,殿内烛火突然熄灭,整个世界陷入黑暗中。
就连周围的嘈杂声也消失了,几位叽叽喳喳的师兄仿佛被人封住了口舌,安静得她甚至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司予一愣。
不对。
这很不对。
有风渐起,有云散去。明月露出,月光洒了一地。
司予这才发现,她并非在赤阳殿上,而是……
而是竟凭空立于赤阳峰之巅,衣衫猎猎作响。左边有风回铃玲玲当当,右手握一柄落尘长剑。
好熟悉啊。
似乎这个场景从前见过。
“寺玉。”
有人在叫她。
她低头一望,不由得大惊。
赤阳峰上,竟立着几百道修,看穿着,似乎是华阳门弟子,却皆拿剑对着她。
为首之人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仙风道骨,正气凛然。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司予有些茫然,她要说什么?
有个青年道修焦急叫道:“寺师姐,你快认个错啊!”
司予胸中莫名升起委屈与愤怒交杂的情绪:“周鼎,我哪里有错?”
话一出口,自己都吓了一跳。
周鼎?
周鼎是谁?
这名字仿佛有点熟悉……
头剧烈地疼痛起来。
想了好久,她终于想起为什么一切都透着诡异的熟悉感了。
周鼎是她在赤阳峰山洞幻境中遇见的老人啊,而类似的场景她曾两次在梦中遇见!
这又是梦吗?
不知为何,她有些恐惧,她拼命挣扎着,试图醒过来。
“寺玉,你还有何要说?”
没有啊,她没有什么话要说……
而且,她分明不叫什么“寺玉”……
冷月下,华阳门道修们纷纷举起手中长剑,无数各色剑气直直冲她而来,她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