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四明就来敲门了,我赶快将芙蓉坠子戴在她的耳上,从窗户逃走了。出了二夫人的院子,我依旧去了如意那里等她回来。她很快就回来了,之后不久信儿就跑来说二夫人死了,如意便慌张起来,她怕她和岳林的事情败露,自然要求我帮她撒谎,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
待她交代完,文书很快就将供词拿给她签字画押。邢鸣示意两个捕快将她押入大牢,她却抬手制止,且微微笑道:“事到如今,虽然不可挽回,但我却没有丝毫的后悔,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选择替我死去的孩儿报仇。”说完,她没要捕快们动手,自己便走了出去,脸上一派坦然。
这场女人之间不断纠缠争斗的悲剧终于落了幕。再看看在场的每一个人,案件破了,却没有一个人的心里是轻松的,这也是常态,很少有人因为司空见惯而就此变得无动于衷。
沈府的案件终于告一段落,林秋寒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给捕快们放了假,自己却一如既往地忙乱,案头堆积的公文才刚处理完一批就又增加一批。虽然戎狄大乱,早先屯在两国边境的兵力被撤回,北境局势平稳,可是裴川如今忙着成亲,根本没空搭理他。
这一天,他正埋头处理公务,却见裴川走进来,脚步轻快,看来反复了几次的伤终于大好了。
“怎么今日有空到我这来?”他抬起头来,因为长时间的伏案,眼睛有些迷蒙。
裴川并未再往里走,只站在门口招呼道:“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他脱口道,之后才反应过来问也是白问,便起身跟着他出了府衙。
裴川今日穿一身天青色长袍,青丝高高束起,戴着白玉冠,脚穿薄底羊皮靴。林秋寒则是一如既往的白衣,外罩白色大氅。两个人并肩走在大街上,一个内敛,一个张扬,引得路人频频张望。
很快二人就来到一条幽长安静的巷子里,显然是个大户人家的后巷,透过粉墙可见不少高耸的树木。林秋寒四处看了看,突然反应过来这就是沈府!因为没从正门前那条路过来,所以一时没认出来。
裴川率先飞身上了院墙,林秋寒虽然不明就里,少不得紧紧跟上。一青一白两个身影自由地在沈府上方游走,没有人发觉,不过一会,二人停在一处屋顶上方。
“可是沈二夫人的案件还另有玄机?”林秋寒道出心中疑惑。
裴川摇头,刚要开口,忽然听见一阵急乱的脚步声,便示意他不要做声。两人在屋顶藏好,微微地探出头来,正巧看见一群人进入下方的院子里。
原来是几个年轻的姑娘!
林秋寒不由地朝着他撇了撇嘴,他自然明白裴川带他来这里一定不会只是为了来看姑娘。可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三四个少女相互挽着手叽叽喳喳地走进来,她们多穿着浅粉色的衣裳,有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天真烂漫的神情,大氅上毛茸茸的领口紧紧围在颈间,更衬得她们肤白胜雪,连冬日的阳光都因为她们而变得温柔起来。
林秋寒再也憋不住,他对这些女子并没有兴趣,斜眼催促着裴川。
“你说,在这几个人里,最惹你眼的是哪个?”裴川故意吊他的胃口,难得地卖着关子。
他无法,又扫视着下方,“喏,那个。”
他说的那个姑娘初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太说话,在人群里也不显眼,穿着半新不旧的衣服,和同行的人比起来甚至有些寒碜,在气势上就矮了半截。
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何这样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女子就入了他的眼,大概是因为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下那一双聪慧倔强的眼吧。
裴川点点头,“果然。”
“果然什么?”
“她,就是将来与你共度一生的那个人。”
天!怎么可能!林秋寒吃惊地望着他,半晌缓不过神来,他居然看上这样一个毫无特点的女子……
不可能,除非他脑子坏了……
“沈黎!”一声充斥着愤怒的尖叫自身后传来,几个姑娘同时转过身去,待看到来人后,她们脸上都露出怯生生的表情。
“沈黎!”来人赶到后又叫了一声,接着不由分说地就上去冲着那穿旧衣的姑娘脸上打了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让所有人都惊了,她们无所适从地站着,面对这个强势霸道的大姐,她们不敢上去安抚被打的姑娘。
被打的姑娘低着头,半晌没有抬起来。
这么懦弱……林秋寒在心中鄙夷着,还怀疑起了裴川刚才那话的真实性。
这时裴川才告诉他打人的是沈府三房的大小姐沈茜,而被打的那个则是沈府三房庶出的小姐沈黎,在整个沈府的姊妹里排行第七,所以后来他们都叫她沈七。
看来沈茜平日里是教训人教训惯了,甩了沈黎一巴掌后就盛气凌人地道:“死丫头,我让你欺负晟儿!”
这时从她身后探出一张肥胖的脸来,甚是得意地望着沈黎,这孩子看上去不过八九岁,虽然也是一张圆脸,却满脸的戾气,毫无孩童的天真可爱。
撒了气,这姐弟俩转身就要走。
“慢着。”沈黎缓缓抬起头来,一步一步走向沈茜。
“啪!”她扬手给了沈茜一巴掌,力道是她方才所受的两倍。“他就该打!一个九岁的孩子,竟然狠心到用刀划伤奴婢的脸,这样的孩子此时不教育,难道要纵容到将来作恶多端么?”她昂着头,全然没有了方才的谦卑,“下次再让我瞧见,我照打不误!”
说完,她狠狠地扫了眼那男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男孩又躲在他姐姐身后,而他的姐姐则还惊愕万分地愣在原地。
同样惊愕的还有林秋寒,他瞪大了双眼,这样的反转……漂亮!
一会之后,二人落在方才来的那个巷子里。他们刚站定,只听头顶传来一声惊呼,没等林秋寒反应过来,一身男装打扮的沈黎就稳稳地落在他的怀里。
“多谢兄台!”她红着脸跳下来,故意粗着嗓子道,接着她抬头望着垂在墙上的半截绳子,又看了看手中的半截,“怎么就断了?”
她的脸红肿着,左脸清晰地映出手指印,她却满不在乎。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喜欢爬墙?”林秋寒望着裴川道。
“什么一个两个的?还有谁?”沈黎看着绳子心不在焉地问道,不等他回答,她突然就急了,“哎呀,来不及了。两位兄台,后会有期!”
说完她就跑开去,一会就消失在巷子的另一头。
他们两个也开始往回走,“她……长开之后会好看一点吧?”林秋寒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裴川歪着头想了下,“也还……”
“也还好?”林秋寒舒了口气。
“也还这样……”
“啊?”
☆、同心白首
时光的河流沿着四季轮回的路缓缓流淌着,其实,世间从未有过轮回,生命会再生,可是从来就没有同一片叶子,也没有同一个春夏秋冬。这条河流没有方向,也不会回头。轮回,只是人给自己的希望而已。
现在,又到了一年中最生机勃勃的季节了,料峭的春风才刚刚轻拂过山川河流,一星半点的绿意就争先恐后地冒出来,直至蔓延至整个世界。
绿叶繁花,长蔓短枝,每一个枝枝叶叶上都跳动着生命的音符,让人急不可耐地从蛰伏已久的冬日里舒展开来,投入到青山绿水的怀抱中去。
万象更新的三月,到处都萌动着按捺不住的希望,沉寂了许久的大地在惊蛰轰隆隆的雷声中苏醒。南临城内城外的道路上涌动着许多欣赏春景的人们,他们谈天谈地谈春花,当然,谈得更多的自然是两日后那场令整个南临府翘首以盼的婚礼。
然而在崔府最偏僻的那处角落里,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安静。那株不知年岁的高大梨树开满了朵朵白花,刚抽出的嫩芽倒成了花的点缀,未放的花苞还小心守紧紧拥着她们的花蕊。枝头上的一切都是鲜嫩的,嫩白、嫩黄、嫩绿,伴着苍老粗壮的树干,让人欢喜又让人忧愁。
冷艳金欺雪,馀香乍入衣。春风且莫定,吹向玉阶飞。
这株老梨树不知经历了多少世事变迁,粗壮的树干牢牢地扎在地里。今年这一树花开得比往年更早些,赶热闹似的,素雅的白花和这个清简的小院子相得益彰,远远看去,一片圣洁的白光。
树下的石桌旁,崔琰正缝着一件袍子,对,就是她自正月里就开始做的那件衣裳。还真让阿窈说中了,后日大婚,她这件衣服还没有做好,好在这几日紧赶慢赶,就差最后一点边角了。屋外的阳光暖融融的,照在身上正舒服,屋里反而有些冷,所以她就坐在了这树下的阴凉处。
零星的梨花晃悠悠地飘落,落在她的肩头发间,裙边也早已铺了一圈。她却没有去理会,一门心思扑在手中的活计上。
忽地,她的眼前露出一片衣角,接着,一张大手伸过来,上面躺着一朵梨花。
她仰头望着他笑了,“来了。”
他在她对面坐下,心疼地皱起眉,她整日在医馆已经够忙碌的了,回来还得做这些并不擅长的事情,虽然他说了几次,但是她却执意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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