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我有经验。”
“什么经验?”顾婆子愣住。
“没、没什么,我是说我最喜欢玩水了!”
顾婆子想起孙女夏天老爱跟着梅氏去河边捶衣,忍不住再次叮嘱:“这和村口那条河不一样,那小河水深至多到你腰,这井水可是能淹过你的!听奶奶的,一有不对就立即拉绳子啊。”
“好!”顾乔立即点头如捣蒜。
刚才差点儿说漏嘴了。
她忘了自己已经不是顾乔,是顾巧儿了。
当年她小时候和现实生活中的奶奶住在村里,自家后院就有一口井。
那时候每年需要淘井,她是个皮猴子,甚至都不用绳子,双手双脚撑着井壁就可以顺着石头缝慢慢滑下去,然后拿着刷把刷刷刷地把井壁石头上的泥巴、青苔刷干净,又跟只猴儿似的蹿上来。
等她上来后,奶奶就会用借来的抽水泵把井水抽干。
等涌上新的井水,她再下去淘一次,然后再抽干,一年一度的淘井才算完事。
所以对于下井这件事,她并不犯怵,甚至还很期待,总觉得是在重温过去和奶奶相处的点滴。
不过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这还是二月底,天气还很冷,她这具身体泡在水里,不知道能不能经受得住。
好在井水冬暖夏凉,应该不会那么刺骨。
她很快将自己外面的旧棉袄和足底的鞋子脱掉。
这头,顾婆子把水桶取下,在她脱好衣服后立即将绳子系到了她腰上。
“我记得在这个方位,因为当时我爬上来就冲着这个方向的。你先在这个方位找一找,大概在我肩部的位置。”顾婆子站在了自己说的那个方向,给顾乔说道。
顾乔点头,然后一步一步,如壁虎一般顺着井壁的石头,慢慢地下了井去。
入水的时候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还是觉得冷。
但她一咬牙,慢慢地没入水中。
好在是白日,井里的光线虽然不好,却能让她看清四周景象。
顾婆子也很靠谱,没有指错地方,顾乔闭了两次气,第二次入水就成功地把金簪给找到了。
顾婆子立即把她拽了上去,顾乔人刚站稳,院门就被人敲响了。
“有没有人在家?大伯母,快开门。”
“是你康叔!”顾婆子讲道,飞快地替顾乔解了绳子,两组孙神色皆是一变。
顾乔打了个喷嚏,把金簪往怀里一揣,拎起自己的棉袄和鞋子就往最近的厨房里躲去。
顾婆子急忙把水桶系好,绳结一打,然后站起身来,应道:“来了。”
“阿嚏!”顾乔躲在厨房门后,透过门缝盯着院里的情景。
等顾婆子打开门后,她就看到一个牛高马大的男人走进来,正是前两天借粮给她们家的那位叔祖的儿子顾康。
“阿康啊,你怎么来了?”顾婆子不禁问道。
“大伯母,您放心,我知道您和嫂嫂日子不好过,那粮是我爹娘借给你们的,我不是来催你们还粮的。催你们,那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说着,顾康上前两步,略微弯下身子说道:“我这次啊,是给你们报信来的。”
“报信?”
顾康左瞧瞧、右看看,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道:“说之前我得先问问您,您家那些田地的地契还在不在?”
顾婆子暗自警惕,不禁反问:“你问这个干嘛?”
“我这不是看你家正房都烧了,替您担心嘛。今儿个里长来了,让族老通知大家,朝廷新颁了税法,要求重新清丈田地。有地契的人家拿着地契去签字摁手印,确定田地和亩数;地契遗失的人家找族里证明,重新补上契书;至于那无主的田地,全部收归朝廷。”
“有这事?”顾婆子立即抬头。
顾康点了点头,“确有此事。所以我才问您地契是不是丢了,这要是丢了,那可就麻烦了。”
顾婆子脸色一变,顿时有些着急,“那怎么办?我家的地契当年和正房一块烧没了,这要找族里证明,怎么证明?”
“应该是去找族老。”
“那我现在就去找他老人家!”顾婆子立即急了。
顾康连忙拦住她,“族老正在接待里长,这会儿您要撞上去,打搅了族老,到时候还怎么求族老帮忙?您明天再去吧。”
“对对对,你说得对!”顾婆子立即反应过来,随后忙不迭地道谢,“谢谢康侄儿,大伯母谢谢你了!”
“说这话干什么,一家人生分了。既然消息已经传到,侄儿这就回去了。”顾康随后告辞。
顾婆子将他送到大门口,等人走远了,这才重新锁了院门。
她在这头感恩戴德,却不料那顾康走到拐角处,斜刺里突然冒出个人来,正是顾全。
“事情办得怎么样?”顾全问。
顾康嘿嘿一笑,伸出手去。
顾全撇了撇嘴,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二十文铜钱放到他手心。
顾康却用手指扒拉着,一枚一枚地数,确定一文不少,这才将铜钱揣进怀里,然后笑道:“当然是办好了。问过了,没有地契。”
顾全听闻这话,唇角一勾,露出了个阴狠的笑容。
顾康不禁一抖,却忍不住凑上去问:“全堂哥,你想做什么?我那大伯母可不是吃素的。”
顾全轻嗤一声,“放心,你就问了句话,拖累不了你。走了!”
“哎!”顾康伸出手去,还想再问什么,顾全却已经走远了。
他又掏出怀里的二十文钱,笑容溢满整张脸,“嘿嘿,这钱可来得真容易!”然后转身回家去了。
第4章 发现端倪,惊慌失措
顾婆子心里装着这桩事,等把院门重新锁了,这才急急忙忙地赶回厨房。
“奶奶,怎么了?”顾乔只听了大半,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顾婆子见她一身还湿哒哒的,呀了一声,立即把锅里的热水给舀进提前准备好的木桶里,又兑了凉水,等温度适宜,立即让顾乔泡进去。
“快给我好好泡一泡,驱一驱寒气,其他的不用担心。”顾婆子连忙讲道。
顾乔老实地脱了衣服泡在热水里,然后把金簪递给了顾婆子,抬眸望着她说道:“奶奶,我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您都说我已经长大了,所以您就告诉我好不好?刚才康叔来到底说了什么?”
她这具身体才十一岁,眼下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顾婆子,声音又软软糯糯的好听,顿时让顾婆子不忍拒绝。
顾婆子这才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和顾康的对话说给她听。
顾乔听完,想到自家院子北面的断壁残垣,第一反应是,“奶奶,咱们家的地契真的烧没了?”
“真烧没了。”顾婆子叹了口气,粗粝的拇指摩挲着金簪,望着金簪上刻的“敏芳”两个字,眼眶微湿。
她声音低沉,说道:“当年赵王军队杀了你祖父,又把我们家洗劫一空。好像是军队里有规定不能杀村民,他们为了毁坏罪证,就干脆放了一把火,把我们家烧了。好在老天开眼,半夜下起了暴雨,所以只烧了正房,这么些年我们才有厢房来落脚。”
“那您和娘爬上井后怎么逃脱的?那些人不会灭口吗?”
“我们在井里呆了两天,等爬上来的时候军队早已走了,后来赵王再派来收粮的人和之前的那些人不是一拨,所以才活了下来。”
顾乔哦了一声,然后长叹了口气。
她家院子极大,和四合院有些相似,却又不尽相同。
北面是被烧掉的正房;西面是厢房,一共两间,靠北的那一间是她们三人现在的睡房,靠南的那一间是厨房;东面有一个粮仓,粮仓后面有一排简陋的木房子,应该是猪圈或者牛圈;至于南面,就是高高的院墙。
整个院子靠山而建,北面正房就靠着山。
如今正房已烧,只剩下断壁残垣。山上的红土垮下来盖住了正房后面排水的沟渠,倒冲成了一块土,顾婆子还在上面种了青菜。
房屋虽然已经破败,但从院子格局,以及那全是石砖砌成的高高院墙就可以将当年的富庶窥见一二。
“地契烧了没事,你康叔已经说了,朝廷下令,只要族里出了证明,就可以把契书补上。我等明天就去找族老,把这事落实了。”顾婆子对顾乔说道。
顾乔点了点头,随后想到刚才顾康和顾婆子说话时的神情,不禁问道:“奶奶,那个康叔人怎么样?”
她总觉得那个顾康神色闪烁,不像是什么好人。
“你康叔……就那样吧。”顾婆子叹了口气,不好说什么,只道,“不过他能来报信走一趟,咱们就该感谢人家。”
“哦。”顾乔点头。
到中午的时候,顾婆子割了一大把青菜叶子,然后切碎翻炒,就着早上熬烂的稀粥解决了三人的午饭。
顾乔不想两眼一抹黑的在这地方生存,等吃了午饭后,就打着找柴的名义出了门。
虽然有顾巧儿的记忆,但顾巧儿生性怯懦,记忆里最深的就是和母亲下河捶衣可以玩水,对于村里的人家还有农耕之事都只有浅薄的印象。
顾乔从家里出来后,发现她们家离村口最远,叔祖家大约与她家隔着十来米的距离。然后剩下的人家,稀稀拉拉的分布在不远处的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