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母这两日是不是挑食了?宛儿瞧您清减不少。”陆宛心疼撒娇地问。
太皇太后扑哧一笑,拍拍她的手,道:“胡思乱想,哪能两日就瘦了,你要是这般不放心哀家,就别成日往泰安寺跑,多在宫里待着,现在没人管着你,你倒是越发任性了,改明儿,我与陛下说说,给你定个人家,收收你的心,哀家现在还真是怕你,寺里住惯了,就真起了旁的心思……”
太皇太后与明华没有注意到,陆宛的垂下的眼眸里不是害羞,而是光芒在渐渐消散。
二人也没注意到,站在极远处的一个内侍,一直在偷偷看着陆宛,更没注意到,这个内侍的眉眼与陆衡有几分相似。
陆衡的眼底常是冰冷无谓,而这个小内侍的眼底藏的是深深的自卑。
忽地,外头响起一阵跪拜行礼之声,随着侍从的宣喝,百官贵女齐齐起身。
鹤舟知道是陛下和皇后来了,他赶紧随着一众宫人跪拜行礼。
这是鹤舟有生以来最好奇最勇敢的一次,他偷偷抬起眼,望向了殿中那身穿白色帝王常服的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帝王背对着他,他看不清这位年轻的帝王的脸,他猜这位年轻的帝王是个清隽温和的人。
他心底笑一笑,又是奇怪,可这帝王又莫名给他一种倨傲冷淡的感觉。
鹤舟想,帝王大抵就是这样的。
陆衡扶太皇太后坐下,同窈窈在一旁坐下,他抬起眼眸,微微一笑轻唤一声皇祖母。
鹤舟看到了陆衡的脸的那一瞬间,心口突然狠狠地一缩,他险些栽了下去。
柳儿后背一凉,赶紧瞪他一眼。
鹤舟惨白着脸,明白了。
太皇太后等人并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内侍突然变白的面色。
恭贺祝词后,便是歌舞宫宴,众人案上有新炒的糖栗子,软糯香甜,太皇太后时不时让宫女剥一两颗,敏娘莉珍喜欢这栗子,也不叫宫女帮着剥,两人剥得开心。
鹤舟见那位清冷得跟个神仙似的帝王,眉眼沾染上了人间的烟火气,拣了糖栗子,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剥开糖栗子。
陆衡将栗子一分为二,尝了一半,确定甜糯好吃,便将剩下的一半送到窈窈嘴边,旁若无人道:“好吃,尝尝。”
窈窈将栗子吃下,眉眼一弯,连连点头,她半掩着唇,眼睛里像有星星,那般耀眼好看,“真的很好吃诶。”
敏娘突然就觉得嘴里的栗子不香了。
莉珍咬着栗子,瞧着二人,不禁哇哦了一声。
“是吧。”陆衡像得了糖的孩子,欢喜地又拣了颗糖栗子。
窈窈也拣了颗糖栗子,两人肩抵着肩,低低说着话,眉眼全是笑。
陆宛呆愣愣地看着窈窈,唇角有一丝不明显的讥讽,但她的眼角却渐渐变红。
敏娘越看越气,她看陈简一眼,双指轻轻一按,手里的那颗糖栗子便碎得难以入嘴。
陈简轻咳两声,开始剥栗子。
洛安看看众人又看看栗子,默了默,拣了一颗糖炒栗子,剥一颗栗子对他来说并不容易,他费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剥开一颗栗子,他将那颗栗子轻轻放到青雅面前的小碟。
“二姐姐不尝尝看吗?”洛安温声。
青雅看他一眼,她取了两颗糖炒栗子剥开放进小碟,小碟内便有了三颗栗子,她将小碟放到洛安面前,淡淡地道:“你的身体不宜用过多,三颗,至多了。”
洛安一顿,应了好,没有告诉青雅,他向不吃栗子。
*
陆宛寻了个借口早早离席,她没有回自己的寝殿,而是带着鹤舟去了宫外,这宫里没有人会拦着她,她冷笑,砸了手里的酒壶。
鹤舟说话比平日更小心:“公主,您喝醉了。”
“闭嘴!”陆宛眼刀子剜了过去,“我没醉,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鹤舟不再说话,跪在陆宛面前。
“你看到了,对不对?”陆宛眼睛红得吓人。
鹤舟唇瓣颤动几下,还没说话,陆宛就砸了个酒壶过来,陆宛近乎疯魔地嘶吼:“我让你闭嘴的!”
鹤舟结结实实挨了酒壶,他没有躲开一分,也没说话,他伏地叩首,磕头谢罪。
陆宛面上越发地狰狞,她跌跌撞撞地走下罗汉床,跪坐在鹤舟面前,动作粗暴地抬起鹤舟的脸,她笑,她哭。
鹤舟微垂眼睫,不叫自己落泪。
“看了不该看的,眼睛就不能留下,知道了不能知道的,命就不可能留着。”陆宛撕下一片裙子,极粗暴地将鹤舟的脸掩起,只将鹤舟那一双眸子露在外头。
“一个低贱同蝼蚁般的贱民,别妄想成为他那样的存在。”陆宛冰冷地说。
鹤舟的眼眸越发的红,但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我是陆晟六女,陆宛,柔恩。”陆宛甩开鹤舟,她别过脸。
许久许久后,陆宛自嘲地说道:“我的母妃是陆晟身边的宫女,因为陆晟醉酒,因为有了我,她成了陆晟的女人。”
“一开始,我的母妃也很喜欢我,她想有了我,她的人生也会变得不一样,她每夜都在等,等那个意外成为她男人的帝王再一次踏进她的宫里,她等不到,渐渐地她就觉得是因为我,因为我的错,所以陆晟不要她,没有人会在意我和她,她将一切怒气都发在我身上。”
陆宛拉下自己的衣裙,露出遍体伤痕:“好看吗?我母妃给的。”
鹤舟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
“她到死都没有等到陆晟。”陆宛突然笑了起来,“是我杀了她。”
鹤舟泪如雨下。
陆宛起身,将衣袍拢起:“我在冷宫里饿了一个月,趁着看守的嬷嬷不注意,偷偷跑了出去,故意晕在恭顺皇后面前,恭顺皇后是个心软的人,她收下了我,从此,我便成了一个公主,也有了一个哥哥。”
“坤怡宫的冬天有烧不尽的炭火,很温暖很温暖,坤怡宫没有冷掉的馊馒头,坤怡宫的糖很甜很甜,哥哥长得很好看,好多小宫女都偷偷看哥哥。”陆宛说着说着,眼泪簌簌落下。
鹤舟的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地上。
陆宛擦干净脸,漠眼看着鹤舟,唤柳儿入了房,她取出暗格中的药丢给柳儿。
柳儿将药塞进鹤舟嘴中。
*
清心殿里很安静,宫人都退到了外头,是陆衡早早安排的。
因为高兴,窈窈也同太皇太后她们喝了两杯酒,她这人喝点脸就红得厉害,不过,脸红归脸红,她并没有丝毫的醉意。
窈窈让陆衡亲了一会儿,而后推着他笑,一张小脸红得厉害,她从身后的软靠里摸出一卷画卷,弯着眉眼温声:“夫君,生辰快乐。”
陆衡太喜欢窈窈这般唤她,接过画卷时,将窈窈半抱在怀里,他慢慢展开画卷,是一卷梅花图。
“你第一次送我画。”陆衡大喜望着落款和印章,这是窈窈自己画的。
窈窈扬起脸看他,在他面颊他一下:“你若喜欢,我再给你画。”
“只要是你,我便欢喜。”陆衡并不需要隐藏他的欢喜与爱意。
窈窈抿着唇笑:“我晓得了。”
陆衡搂着窈窈亲了几下,而后拿着画卷起身,他拿着画卷到了罗汉床旁的高几,他将画比在高几的那面墙:“挂着好不好?”
“好。”窈窈满意地点头。
陆衡也不唤人,自己就踩上罗汉床,将红梅图给挂上了。
挂罢图,欣赏许久后,他又赶忙去取了个檀木盒出来给窈窈。
陆衡赠窈窈的生辰礼,亦是一幅红梅图,不过,陆衡这红梅图里多了两个人,窈窈瞧出,那是她与陆衡,在江州时的她与陆衡。
陆衡同她一样,画的是江州的梅。
太过默契地送了一样的礼物,窈窈忍不住看着画笑,许久后,也踩上了罗汉床,将陆衡赠她的红梅图挂在了她送给陆衡的红梅图旁。
“很好。”窈窈满意了。
蓦地腰间一紧,陆衡搂着窈窈坐下。
窈窈轻声惊呼,嗔陆衡一眼,发现陆衡手里多了个口脂盒子,窈窈认出,那是陆衡先头在桐州给她买的口脂。
陆衡指尖沾了点口脂轻轻落在窈窈的唇上,一点点地为窈窈点上口脂。
窈窈有些疑惑:“这个时辰了,怎还给我涂口脂?”
“嗯——”陆衡翘起唇角,凑到窈窈的眼前,又将方涂上的口脂吃了个干净,他低低地笑,“好看。”
窈窈撇嘴,不想理这会儿不正经的陆衡。
陆衡动作极温柔地,重新给窈窈点上了口脂,放下口脂后,手中又多了条绯色丝带。
窈窈还没来得及问,那条丝带就覆上了她的眼,陆衡附在她耳侧,吻着她的耳垂,低哑出声:“乖,把眼睛闭上。”
窈窈面上滚烫,这并不是陆衡第一次覆住她的眼,他有时任性又放肆,偏得她又纵着他,闭上眼后,她低低问:“你干嘛?”
陆衡将她托抱起,让她伏在自己的肩上,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引诱:“欺负你。”
窈窈蹙起眉,打陆衡一下,她虽看不到,但她知道陆衡抱着她进了寝殿的密室。
入了密室后,陆衡将窈窈放下,窈窈看不到,却闻到浓郁的玫瑰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