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胎养身的药有哪个味道好的呢?”敏仪将一把丝线卷上系好,随口道:“那东西碗碗苦的倒胃,喝上一口便是这辈子都不想喝了。也难为她一碗碗的灌下去。”
那边三个孩子忽然跑过来,各人的奶母忙取帕子拭汗,又有侍女用小茶盘捧着,奉了三个薄胎瓷荷花式茶碗儿来,里头盛着殷红的汁水,正是井水湃过的果子露。
翼遥饮了半盏,要用点心,又忙有人捧了水来服侍三位小主子净手。
此时桌山摆着四色点心并两色蜜饯,芋泥糕、豆沙卷、荷花酥并一碟子一寸长、各种鲜艳颜色的小饺儿。
翼遥知道是宋知欢带来的点心,于是走到宋知欢旁边,扯着阿娘的衣角娇着嗓子问:“阿娘~那小饺儿是什么馅儿的呀?”
“你说什么馅儿的?”宋知欢转头看了她一眼,伸手在她的小脑袋上呼噜两把,方才一一指道:“白的是螃蟹鲜虾馅儿的,绿的是鲜肉馅儿的。前两样都平常,倒是那个红的,新熬得樱桃酱,做的馅儿,倒是口感不错。”
“瞧瞧瞧瞧,这对孩子是怎样的耐心?”敏仪在一旁瞄了母女二人一眼,故意道:“对我就不是了,连介绍一下都没有。”
“你可算了吧!”宋知欢睨了她一眼,摇摇头,轻嗤道:“遥儿多大?你还和她磨牙!那不是为了让你尝个新鲜吗?若是直接告诉你是这口味的,你还吃不吃了?到时可不是少用了一样美味?”
那倒是真的,若一开始就知道了这小饺儿是樱桃馅儿的,敏仪绝对半口不会动。
水果味的饺子,一听就不大美好。
但这一味的滋味却很是不错,敏仪很是喜欢,那盘子里空出来的都是她吃掉的。
翼遥听宋知欢介绍来了,兴头也上来了,过去就先夹起樱桃口味地尝了一口,然后满足地眯了眯眼,感叹道:“辛娘姑姑的手艺真是没人能比。”
“你这话说的,不知多少的厨子厨娘要哭了。”敏仪睨了翼遥一眼,嗔着她打趣道。
翼遥轻轻一笑,夹了点心给弟妹,然后满足地坐下慢慢吃着。
青庄含笑看着她的举动,吟吟道:“咱们大格格越大,越有做姐姐的样子了。”
“是爷教得好。”敏仪笑眼弯弯,“前儿爷还和我说,要给遥儿找个好先生开蒙,甚至对自己不能亲自教导遥儿诗书隐有遗憾,实在是令人不知说什么好。”
“我当年也是如我哥哥弟弟们一样学习诗书道理的。”宋知欢慢慢摇着扇,望着天边随口说道:“这样的事儿也好,书读多了才知道道理。”
“虽说是这个道理,我总怕她个小丫头和先生念书受了苛责。”敏仪轻轻一叹,万般忧虑。
宋知欢摇头嗤笑道:“这天地下被溺坏的孩子,大底都有个你这样的娘亲。”
“这又怪我了?”敏仪一瞪眼,知欢忙忙告饶,青庄在一旁抿着唇含笑,又看了看翼遥,道:“咱们大格格也到了正经上学的年龄了。”
又道:“前儿刘额娘才给遥儿做了一身新衣,如今看来,上学穿着倒是极好了。”
翼遥忙站起来对着青庄微微欠身,“谢刘额娘疼爱。”
青庄止不住地笑,目光慈爱地看着翼遥,摇摇头,轻声道:“不过是一套衣裳罢了,算什么?”
“如何是一套衣裳。”宋知欢难得收了笑意,正色道:“即便只是一身衣裳,长辈亲手裁制的,也是一份心意,她也得正经谢过。”
青庄但笑不语。
这世道的无奈和悲哀,哪里是寥寥几语能够说清的。
李氏辛苦奋斗了大半年,太医按日把脉,总算有了好消息。
敏仪对此早有预料,倒不惊讶,命人厚厚封赏了太医,又命人知会四贝勒,然后赏赐了大堆的补品给李氏。
李氏满是惊喜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好半晌才缓过神来,起身对着敏仪谢过,满面的惊喜失措。
青庄神情落寞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压下一口叹息,半晌怔坐无语,一眼看了便令人觉着心口堵得慌。
敏仪见此心中暗叹一声,命安氏也回去了,自己方才从正座走下,走到青庄身前握了握她的手,一言不发。
青庄对她惨笑一下,轻声道:“主子,这都是命。”
敏仪侧过头去不忍看她,宋知欢轻轻将手中净白的茶碗放下,道:“我先回去了,累了。”
“回吧。”敏仪轻声道:“过些日子李氏的生辰,她怀着孩子,自然要大办一场。但若广邀宾客又太张扬,于身份也不和。我想着备些戏酒,咱们自家热闹热闹,你可以跟我提要求,看看喜欢哪个戏班子。”
宋知欢摇了摇头,“倒是没什么太喜欢的,不是华姝的生辰吗?且问问她的意思吧,我对这些素来是没什么爱好的。”
敏仪抿嘴儿一笑,道:“料想你也是这一套话,行了,快回去吧。晚上去你那儿吃,今儿个是遥儿上学第一日,让她辛娘姑姑坐一桌好吃的,好生安慰安慰她。”
“这话听得怎的那般别扭呢?”宋知欢挑了挑眉,“我依稀记得,我当年第一日上学时,我妈也这般嘱咐过她身边的侍女。”
“这才叫一脉相承呢。”敏仪忍俊不禁。
晚间翼遥下课,回到宋知欢的院子里,脸蛋粉扑扑的,挺胸抬头,看起来像一只骄傲的……小扑棱蛾子!
敏仪正和宋知欢在廊下闲坐,她手中倒是拿着针线绣品,可惜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上,时不时往门口张望张望,生怕翼遥进来她没看到第一眼。
小弘晖也知道今天是姐姐第一日上学的日子,就趴在门口等着姐姐,乳母怎么劝都不听,打算一见到姐姐就扑上去。
敏仪还担心翼遥在先生那里受了教训,特意叮嘱弘晖如果见姐姐心情不对就大大地亲一口,辛娘也忙碌了一下午准备了许多翼遥喜欢的吃食。
可惜这些安慰手段都没用上。
看着翼遥红光满面地回来,宋知欢就知道先生今日的鸡血打得不错。
毕竟当年她也是这个先生开蒙的,对这位的教学手段实在是再了解不过了。
夸!就是夸!引经据典的夸!让你不学就有一种对不起国家社会父母老师的负罪感。
然后就此入套。
想起当年的遭遇,宋知欢长长叹了口气,深感自己尚欠修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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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四四
辛娘早在及欢堂上正经预备了一大桌好吃食, 并不似往日在花厅简单摆了, 大张的黄花梨雕花圆桌上四碗八碟摆的平整, 细微处也能见出用心来。
用过晚膳, 众人挪到花厅去坐, 炕上正是新换的秋香色堆花锦撒花坐褥, 翼遥看看那百合刺绣止不住地喜欢, 连声道:“柔成姑姑绣的百合花真好看!”
宋知欢正慢条斯理地取了小青柑茶扔到茶壶中,架在小茶炉上慢慢煮着。柔成按她的吩咐取了四只净白透粉的桃花盏来,用净水涮了, 闻言轻笑着道:“那奴婢得谢过大格格的赏识了?”
敏仪细细看着那花儿, 也连口称赞道:“这花儿绣的是真好, 便是我屋里的人都不及柔成,若论起来,也只有青庄的手艺比得。”
又着意道了一句:“晖儿年小, 喝不得这茶。”
那头辛娘正持着个小玻璃壶过来,里头正盛着些淡红澄澈的汁水, 闻言轻笑着道:“奴婢给大阿哥备了山楂茶,兑着陈皮、丹桂与红枣煮的,定然不伤脾胃, 又好克化。”
敏仪听了, 直对宋知欢笑道:“你身边的丫头个顶个的心细。”
“那都是被我逼出来的。”宋知欢对此丝毫没有感到不好意思, 反而十分骄傲,“只有主子不爱动了,身边人才会处处细心留神。”
“你这丫头听着很骄傲似的。”敏仪扇子轻轻在她身上拍了一下, “这是什么好事儿吗?”
宋知欢死猪不怕开水烫,不理直气也壮地道:“对我而言自然就是好事儿了。”
敏仪见她如此,只得嗔道:“还有遥儿在呢,别带坏了孩子。”
众人说笑着,夏日的晚风徐徐吹来,带着一股子鲜花香气,直教人心旷神怡。
翼遥长大后每每回想幼年,记忆最深刻的,便是傍晚,坐在阿娘的身边,听着阿娘和额娘说笑,吹着带着花香的风,品着阿娘煮出的茶。
弘晖每每凑在她身边坐着,听她随口教些诗词古文,柔成姑姑与黄莺姑姑带着梅子在脚踏上坐了,凑一圈儿,前头摆这个小杌子,三人一处针线。
角落里,云鹤姑姑悄无声息地坐着,每每阿娘有什么吩咐,便无奈又眉眼含笑地出来按着吩咐办事,再悄无声息地坐回去。
那是她童年中最不华丽,却也最美好的记忆。胜过巍峨华丽的宫阙,胜过锦绣热闹的宴会,胜过这世间所有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