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日天凉,宋知欢怀里抱着个汤婆子,贴在小腹上,身上搭着一条柔软的绒毯,神情放松。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只听钟表“嘀嗒-嘀嗒”地响着,还有屋外大雨哗啦啦的声音,听起来毫无规律,在人心清静的时候,也自有一番韵律。
云鹤得到了自己的座位,搬着小板凳坐在角落里,手揣在袖子里,随时做好冲出去的准备。
柔成在脚踏上坐了,身前摆着个小杌子,上放着各色杂乱丝线,她一点一点地打理着,倒也有条不紊。
屋子里的气氛便是如此的安闲融洽,忽听一声门响,披着老绿色披风的辛娘在廊下放下了雨伞提着小食盒盈盈入内。
宋知欢回头看去,正辛娘娉娉婷婷的一步步走进来,在她身前不远处轻盈一欠身,笑容柔美,“奴婢备了乌鸡糯米红枣汤,并有些武主儿送来的阳春白雪糕,新蒸的豆沙卷儿和糯米糕。”
宋知欢鼓着脸看向辛娘,撒娇似地道:“想吃荷花酥~”
辛娘无奈一笑,将吃食一样样摆在炕桌上,柔声道:“您近来不适合吃那些辛辣炸凉之物,况这豆沙卷儿味道极好,阳春白雪糕搭着热汤也别有一番风味,您尝尝?”
“不!我不!”宋知欢负隅顽抗坚持到底,“辛娘,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为什么我要吃点心你都不给我做了!前天遥儿要吃海棠酥和肉丸子,你还不是给她炸了!怎么今天到了我身上就不行了?你就是偏心!有了小的忘了老的!”
“主儿这时候承认自己老啦?”辛娘挑了挑眉,转身欲走的样子,“可惜了夏日新做的樱桃煎,还有熬出的樱桃酱做馅儿的糯米糕。怕是没有这个福气被主子您享用了。”
宋知欢见好就收,伸出手拉住辛娘的衣角,可怜巴巴道:“辛娘~”
辛娘忍不住笑了,轻声道:“主儿快起来吃点儿东西,越窝着,肚子里空荡荡的,反而更疼。您喝点儿汤,就能好一点了。”
宋知欢惨兮兮地发出了控诉:“都生孩子了,怎么还这么疼。”
辛娘冷了脸,道:“还不是您昨日闹着要吃冰碗子,还在池塘边坐了那么久。”又转头看了一眼在那边打理丝线的柔成,道:“柔成姐姐也是,不知道劝着点儿。”
柔成无奈道:“主儿的月信素来准的,哪成想这一回就提前了。”
又起身为宋知欢掖了掖毯子,轻声道:“主儿快用膳食吧,您再不用膳,辛娘可要把咱们一屋子人都骂个遍了。”
辛娘无奈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柔成姐姐——”
见她这样,柔成就无奈了,对着辛娘讨好一笑,两个人站在旁边盯着宋知欢用膳,逼着宋知欢不得不灌下一整碗汤和好多点心。
辛娘这才满意,一面收着碗碟,一面笑道:“这才对嘛。无论如何,膳食总是要用的。”
看着她施施然离去的背影,宋知欢哀叹一声,哭嚎道:“我这这一辈子就要被你们管的严严实实的了吗?自由啊!我是一缕自由的风,吹到天涯海角,拂过每一朵蒲公英。”
“四六不通。”云鹤蹲在角落里默默吐槽道。
宋知欢自认凶狠地瞪过去,却也不过是色厉内荏,云鹤默默忍笑低下了头,柔成忍俊不禁,却也在宋知欢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迅速收敛了笑意,端了一盏茶炉上滚着的红枣汤给宋知欢,然后坐回去继续理她那些杂乱如麻的丝线。
宋知欢撇着嘴拿起小银匙挖着碟子里压成花朵模样的樱桃煎。
郁闷。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也不知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还是吃多了金坷垃,反正血小板蹭蹭往上长了近二十个!太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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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四二
二月, 京中天气转暖, 贵妇人们争先换上轻薄的春衫, 互相攀比着衣裳首饰, 以消磨日子过于空闲、物资过于丰沛所带来的空虚。
若是谁的衣衫最为华美独特, 首饰最为精巧别致, 便会成为一个春日里众人瞩目的风光人物。
京中最大的首饰卖坊这个时候就热闹了起来, 小包厢各个塞得满满当当,大厅里更是人满为患。
敏仪凭借自己的身份成功占到了一个小包厢,坐在软凳上眼花缭乱地选着首饰。
翼遥坐在敏仪身边兴致勃勃地提着意见, 对着桌上各式各样的精美首饰冒着星星眼。
宋知欢坐在对面百无聊赖地喝着茶, 捏着帕子将蜜饯摆出各种各样的图案, 听着母女俩在对面叽叽喳喳,莫名地理解了后世那些陪逛街的男士的心理。
“知欢。”敏仪抬头看向宋知欢,左右手各持一支发钗, 眼睛亮晶晶地对宋知欢说:“看,是这一支点翠嵌珠的孔雀展翅好, 还是这一支赤金嵌红宝的凤凰于飞好?”
“都好。”宋知欢木然点头,“孔雀展翅华美精妙,凤凰于飞大气端庄, 都很衬你。”
敏仪抿了抿唇, 纠结, “那是要哪一支呢?”
“都包起来。换着戴。”宋知欢带着公式化笑容道。
敏仪这才满意,将那两支钗都放到了托盘上。
敏仪才撤,翼遥冲了上来, 双手各持一只小巧的手镯,要宋知欢给出意见。
诸如此类……
敏仪身后的黄莺画眉和翼遥身后的梅子就抿唇忍笑,看着宋知欢套路地应对母女两个,均有些无奈。
“知欢。”敏仪再一次唤了宋知欢一声,左右手各拿一支镯子,刚要开口,忽见包厢的门猛地被人推开,进来的人面上带着惊慌失措,正是贝勒府里的一位管事。
管事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连声道:“福晋,不好了,不好了!”
敏仪拧眉,不怒自威,“到底是怎么不好了,你说个明白。”
管事哭丧着脸答话,满面悲戚,“二阿哥他……不好了。”
“怎么会!”敏仪猛地站了起来,手中两只镯子一下摔到地上,纵然地上铺了一层毯子,原本莹白润泽的玉镯也瞬间“白玉微瑕”。
敏仪却顾不上这些了,只道:“今儿一早不还来报说二阿哥的身体有好转,怎得忽地就不好了呢?”
管事也说不出个一二来,首饰也没心思选了,画眉匆匆付了银子,将选好的那些与敏仪摔了的那个镯子一起带了回去。
李氏的院子在正院的正南方,正堂前植了两株桃花,这时正是桃花开放的季节,粉白的桃花开的温婉动人,宜室宜家。花木下设着石桌石凳,一旁开着嫩黄的迎春,正是最好不过的景致,满是春天的气息。
可惜此时众人都没了赏景的心思,众人回来的已算是迟了,弘昐早咽了气,李氏执意抱着他不肯松手,面容悲切,眼神空洞却并未失控,紧紧抿着唇,仿佛早有预料。
和玉在一旁呜咽着不敢发出痛哭的声音,伏在她奶娘的怀里久久不肯抬头。
屋子里的气氛仿佛凝滞住了一般,众多女婢嬷嬷跪在地上,低头哭着。
敏仪只觉心口一涩一涩的疼,也不肯多说什么,只示意翼遥带着和玉出去,动身走到床前,对李氏轻声道:“撒手吧,让人来给弘昐装殓。”
“福晋。”李氏哑声开口,又仿佛喃喃自语,“我早该预料到这一天的,这小子从小便体弱多病,太医都说立不住,可我把他养住了,我就总想着:贪心些,若能再多陪我两年多好啊。可今天,我还是没能留住他。”
宋知欢死死抿着唇不肯泄出声音来,终究还是忍不住上前拍了拍李氏愈发消瘦的肩。
李氏的眼泪忽然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通通流了出来,她放声痛哭,唤道:“弘昐!我的儿啊!”
敏仪侧过头去不忍再看,宋知欢拍了拍她的肩全做安慰。
弘昐的棺木是早就备好了的,一则是早做准备怕到时来不及,二也是为了冲喜。
预备是预备了,却没人希望这一副棺材能真正用上。
终究还是让四贝勒这个当阿玛的见了儿子最后一面,四贝勒对此仿佛早有预料,却还是因为这个孩子的去世而大受打击。
这毕竟是他失去的第一个孩子。
从出生开始,所有人都以为他立不住,但他偏偏满了周岁,这给了所有人希望,也让四贝勒对这个孩子怀有期望。
可惜,天命如此。未成婚即夭折,丧事不可大半,四贝勒却也正经沉寂了好些日子。
宋知欢活了两辈子,是第一次这样直面死亡,前日还笑着唤她“宋额娘”的孩子忽然就没了,虽然她与这个孩子算不上感情深厚,却也不免生出了“世事无常”之感。
宁馨对她的情绪素来极为敏感,见她如此,也是无法,只能无力地道:“大道只下,众生无生无死,只是有聚有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