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欢回过神,笑眯眯抓了一把蜜饯果子给云若,道:“时候不早了,我这里有柔成就行,你下去歇着吧。”
云若一愣,然后接过蜜饯给由仪行了个礼,退下了。
柔成这边麻利地将衣裳都在更衣间的衣柜中放好,回来攒着满手的珠绒线在脚踏上坐着打络子,一面与宋知欢闲话:“今儿金嬷嬷与奴才说了些话,奴才看,她是不想从嫡福晋那找出路了。”
宋知欢慢腾腾端着热牛乳喝着,闻言随口道:“她们这些管教嬷嬷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其实福晋都入门了,就乖乖蹲着,等日后出宫开了府,福晋还能薄待她们吗?”
柔成听了这话就笑了:“不过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罢了,好歹是德妃娘娘指派来的,在爷面前也有脸面,便总想仗着这个辖制辖制嫡福晋,彰显出自己的不一般来。”又道:“今儿奴才看两位嬷嬷进了李格格屋里,嘀嘀咕咕说了许久的话。”
宋知欢随手将空碗放在一旁的炕桌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我困了,时候也不早了,安睡吧。”
又吩咐:“将那一件天水碧的褂子找出来熨一熨,我看外头刮风又下雨的,那一件暖和些。”
柔成笑吟吟应了,又道:“其实冬日里还是穿鲜艳些的颜色好,您总是淡青水碧的,难免寡淡些。”
“冬天穿的鲜艳些,心里也暖。”宋知欢道:“既然如此,再翻一件柳绿色的狐毛滚边披风出来吧,你知道,我穿不惯旗装。”
柔成点头应了,一面为宋知欢擦了脚,将一盆仍带着余温的水端了起来。
忽然听宋知欢意味不明地感叹道:“快到冬天了啊。”
“是啊,天儿冷了,夜长。”柔成笑着点头。
宋知欢回头看了看她,笑容甜美:“陪我睡吧,你守着个毡垫子也凉。”
又道:“就和在家里一样,你早上早些起,那些嬷嬷总不能大早上闯我屋子!”
看着她扬了扬下巴带着些小女儿娇态的样子,柔成又是无奈了,于是含笑应声,道:“您快躺下,奴婢把这水倒了,再给您灌个汤婆子,就来。”
宋知欢笑眯眯答应了:人肉火炉get。
京中的冬天来的那么快。
冬风呼啸着吹,漫漫宫墙中,能吹的人心灰意冷,却吹不断新婚燕尔的浓情蜜意。
正房一大早打了热水洗漱,点了一夜的大红灯笼在亮天后终于被撤下,四福晋披着厚厚的斗篷送走了四阿哥,回身看了一眼东厢房门前打扮的明艳柔媚的李氏,又看了看西厢房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
王嬷嬷快嘴道:“这宋格格也不知道个规矩,大早上爷去了也不知送一送。”
“宋格格身子娇!几时起这么早过,还不是李格格更知道规矩。”金嬷嬷和王嬷嬷你一言我一语,干脆利落地给宋知欢扣了个不知道规矩的大帽子。
四福晋听了,随意扫了二人一眼,微不可闻地嗤笑一声,这轻轻的声音很快就随风散去了。
第3章 第三
四福晋是新媳妇入门,一大早上就得赶着去给德妃请安,回来的时候已快过午了。宋知欢和李氏就在正房干坐了一上午。
宋知欢用袖子掩着悄悄打了个哈欠,见李氏不慎耐烦的样子,忽然在心中长长叹了口气。
这年头,真是哪行哪业都不容易啊。
她老神在在地坐着发呆,忽然听到外间一阵脚步声,二人齐齐回头看去,就见四福晋满面疲态地被一群宫人簇拥着进来。
她仍是打扮整齐气度端庄的,只是精气神就不比昨日了。
二人忙起身请安,四福晋勉强笑了笑,摆摆手道:“都起来吧。”
又看了眼屋里的西洋钟,神情略有些恍惚:“这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先回去用膳吧。”
二人应声,行礼退下。
出了上房,李氏扯了扯宋知欢,道:“唉,嫡福晋……”
不等她说完,宋知欢回过头去用一双死鱼眼盯着她:“咋得了?”
李氏嘴角抽抽,摆摆袖子,足下生风地走了。
临进屋,她前回头一看,见宋知欢还慢腾腾走着,不由不甚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儿。
“哎呦李主儿,您什么身份,怎可行此不雅之事?”这一下就被眼见的金嬷嬷看到了,她不免絮叨两句。
李氏在心里悄悄翻了个白眼,却还是耐着心应付她两下,好歹是侍候了胤禛好些年的教引嬷嬷,又是德妃赐下的,她也不敢怠慢。
那边四福晋命人都出去了,只留下自己的陪嫁嬷嬷秋嬷嬷和一个丫头画眉。
见人都去了,四福晋方才长长叹了口气,目含哀愁地对秋嬷嬷道:“这德额娘……”
秋嬷嬷叹了口气,一面命画眉端水来服侍四福晋洗漱,一面安抚道:“人心都是肉长的,您在德妃娘娘那儿受的委屈,爷知道了自然会怜惜您的。”
“我就怕再有人传个风言风语,爷听了偏听偏信。”四福晋摇了摇头,意有所指。
秋嬷嬷听了一拧眉,思索片刻,道:“那也无碍,您做的足够了就是。宫里的声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您此时只需要在爷面前好生表现。咱们爷是个坚定性子,他心里认定了您是个孝顺的,那就无论外头怎么传,您都是孝顺的。”
四福晋面带愁绪地轻叹一声,点了点头,又唤了另一个陪嫁丫鬟黄莺进来,问:“宋氏和李氏一大早就过来了吗?”
“宋格格来的早些,李格格慢些。就在正堂硬生生坐了一上午,奴才给奉了茶点,私下里瞧着,李格格不大欢喜耐烦,宋格格倒是……”她迟疑了一下,纠结道:“镇定自若,喝了两碗茶,回去更衣一次,坐在那儿……发呆呢。”
四福晋听了久久拧眉,沉吟半晌,忽然吩咐道:“你去把佟娘娘送的缎子挑两匹好颜色的给她们两个送去,告诉她们:今日是我算差了时候,日后若再有这样的事,会告诉她们的。再将午膳里的菜式挑两碗给她们两个。”
黄莺听了应了一声,欠身退下了。
秋嬷嬷赞道:“福晋这样做就极好,她们到底是早伺候四阿哥的,多给些脸面是应该,二则若传到四阿哥耳中,您的形象也好看。只是日后少不得得再给她们立一番威仪,不然且都以为您是好欺的呢!”
四福晋听了连连点头:“这个我知道。”
沉默半晌,忽然又问:“嬷嬷你看,这宋氏,她到底是个心里藏奸的,还是……”
未尽之意秋嬷嬷明白,她沉思片刻,忽然笑了:“这个如今还不好说,且慢慢看着吧。人都说日久见人心,她若真是个省事儿的,福晋就是和她交好一番也无妨,日后这深宅大院长日漫漫的,你总要有个能说心里话的知心人。”
“也是。”四福晋点了点头,忽又叹道:“我年小,无法侍奉爷。这一两日尚好,若日子长久了,身子长成之前,少不得要提拔个人侍奉四爷。”
秋嬷嬷抿唇:“画眉和黄莺老奴知道您舍不得,如今,若论从家里带来的知心人儿,就得从鸳鸯、青庄两个里头挑选了。好在也都是咱们家的家生子儿,一家老小都在我们乌拉那拉府上,不怕她们有二心。”
四福晋长长叹了口气:“也就如此吧,回头看爷的意思,只是画眉和黄莺,嬷嬷你还得好好儿和她们说说,别再误会了我的用意。”
“您放心,画眉和黄莺的人品您还不知道吗?若是个爱攀龙附凤的,老奴也不会容许她们陪您嫁进来。青庄和鸳鸯虽说容颜身形好,可身子上有差,先天体寒,不会给您添堵。这也都是嬷嬷我仔细挑选了不知多少人才选出来的,您且放心吧。”秋嬷嬷笑着安抚道。
“且这样吧。”四福晋无奈应了,抿着唇不再开口。
只说那边,宋知欢回了屋子里,柔成忙吩咐云若去取午膳,又对宋知欢道:“您今儿就在上房硬生生坐了一上午,怕您腰酸背痛,快将大衣服脱了,奴才给您按按。
您今儿一早不是叮嘱要膳房备烤鸭子,又要将鸭架炸了,想来这个时候膳房已经备好了。奴才还嘱咐他们再熬些清粥,就着好吃,这会子云若去取去,又正赶上餐点,且得等一会儿呢。”
宋知欢听着她啪啪啪机关枪一样说了许多,觉着心里分外轻松,“从前竟不知我们柔成还这样能说话。”
柔成无奈,嗔了她一眼,“这不是见您在四福晋屋里坐了冷板凳,怕您觉得委屈吗?”
“有什么委屈的,在哪儿不是坐着?四福晋屋里的茶和点心都不错。”宋知欢由衷感叹道。
柔成摇了摇头,眼角眉梢俱是无奈,却也悄悄松了口气。
若非必要,她实在不希望宋知欢站到四福晋的对立面,毕竟和正妻作对的妾室,除了少有腰板子硬的,又有几个有好下场?
他们这位爷又是个最讲究规矩立法的,且看那李格格如此得宠,不也不敢光明正大踩在嫡福晋头上吗?
主子看得开就好。
不过转而一想,从小到大,这位主子岂不是最开看得开的了?
柔成忽然抿嘴儿一笑,一面为宋知欢按了按腰背。
这边正按着,柔成忽然又见四福晋屋里那名唤黄莺的陪嫁丫头带着人捧着东西过来,见宋知欢迷迷瞪瞪地躺着,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忙又迎了出去:“姑娘怎么过来了,若有什么事儿且吩咐一声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