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兵部侍郎家的嫡次女,嗯,看着样貌,也是端庄温婉,但这气态似乎有些无力,莫不是身子骨弱?”
春华道:“娘娘对这多女子皆有兴趣,何不办个宴会邀请众人,这样就都能见到真人了,有什么问题也是一问便知,无需娘娘在此看着画像劳力费神的。”
姜心柔闻言,心想也是,这画师各有千秋,难免有画的不好的,难免也有过度美化的,都得见见真人,说上几句话才是。
她又继续翻了几幅,只见各家女子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她一时抬手抚上脸:“春华,本宫是不是老了?”
春华闻言吓得手中东西都差点掉地上了:“娘娘您说什么胡话呢,您还年轻着呢,我看娘娘才是最好看的。”
姜心柔只是看着这些画像,女子们各个娉婷袅袅,年轻貌美,一时想起自己的豆蔻年华,转眼间入宫已经十几年了,一时有些怀恋罢了。
她一时又想到那钟贵妃,便问:“钟椒兰已经呆在冷宫三年了,听说还不安份,又仗着还有两位皇子公主,在冷宫里过得也并不凄凉?”
春华安慰:“娘娘担心她做什么,索性她已经惹得陛下不高兴,也并不知是犯了什么大错,就被陛下发配冷宫,想来呀,是陛下厌极了的人,明明知道在陛下的心中谁也无法取代先皇后的地位,却偏偏要与先后争个高低。”
姜心柔为人直爽无甚心机,带下宽容仁慈,平时德馨宫的人也是轻松自在,什么话都敢说上几句。
然而也得分个场合和轻重,不是谁都可以被编排的,若然往后传了出去,就是主子管教的不是了。
春华是从小随身伺候她的丫鬟,与她说话也无遮掩,姜心柔凝目,道:“春华,在旁人面前,可要慎言呀。”
春华一时反应过来,忙跪下道:“奴婢知错了。”
春华憨厚可靠,平时也算机警,姜心柔道:“罢了,不提她了,将那一沓画像也取来,反正闲着无事,我都瞧瞧。”
春华就见贤妃娘娘独自看了一上午的画像,还专门拿了张纸来做些批注,春华好奇:“娘娘何不请殿下一起来看?”
姜心柔叹气:“此事本宫与他提过多次,起初他还能寻着些合理的理由搪塞我,如今却是直接拒了,根本就不愿意我提起这事。”
春华也知此事,也无办法,疑惑道:“陛下赐婚?”
姜心柔摇头:“晏儿心性高傲,虽常为百姓之事奔走,但平时为人冷淡,此事陛下也不强求他,不过,等到晏儿加冠成年,那时必定要赐婚了。”
其他诸事春华也不好多问,但她常出门替贤妃娘娘置办些东西,也听了不少坊间传闻,一时也未多思考,便道:“如今坊间对殿下婚事也是众说纷纭。”
姜心柔一笑:“百姓们不过图个乐子罢了,他们能知道什么。”
说罢又有些好奇,便问道:“那坊间可都有些什么说法?”
春华有些为难,看着她道:“娘娘既然想听,奴婢可以说与您听,但若有惹娘娘不高兴的,还望娘娘提醒,莫要怪罪。”
姜心柔笑道:“这都能有什么不高兴的,你且说来听听。”
春华心有忐忑,一边关注着贤妃的神情,一边道:“有说太子殿下早已心有所属,但殿下的心上人出身寒门,不被陛下所接受,一对苦命鸳鸯受到阻挠,太子殿下一气之下,就不肯成婚,而非那寒门女子不娶。”
姜心柔好笑:“竟有这等想法?晏儿眼光颇高,一般的女子哪里能入得他眼。”
若真能有人入他的眼,只要品行端正,不管出生如何,她定会想法子让两人在一起,只是这样的女子,在哪呢?
寒门又如何。
“还有呢?”姜心柔继续问。
“还有……”春华支支吾吾,却并不敢说。
姜心柔见状,不耐烦道:“你说便是,恕你无罪。”
春华觉得自己说不出口,那些人也太大胆了,竟然会生出那样的谣言。
“快说。”姜心柔性子急,最是忍不得别人慢慢吞吞支支吾吾。
春华只得道:“有说太子殿下正当青年,却不成亲,又常见他与京中贵族公子常同出入,纷纷猜测殿下是不是不爱女子爱男子……”
“什……什么?!”姜心柔闻言气得发抖,整个人面色都突然难看起来。
春华吓得又是跪下:“娘娘,这……这只是京中百姓饭后闲谈的谣言啊,当不得真。”
姜心柔气得拿起桌上的茶盏砸在地上:“谁这么大胆,竟敢如此编排储君,将此人找出来,本宫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到底是这民风过度开放了些,竟让他们生出这样的想法来!!”姜心柔气得简直就想挽着袖子出去打人。
春华忙上前安慰:“娘娘您别气,这传言者众多,也不知最初是从何处传来,但这版本也众多,百姓们各自有各自不同的想法,这还有一说法呢。”
姜心柔闻言,稍作冷静,美目一瞥:“还有一说?”
春华点头。
“怎么说?”
“娘娘可注意到太子殿下自兖州一战回来后,他所有的衣服右手袖子处,都有一个红色的花朵刺绣?”
姜心柔点头,此事她知道,当初她还问过晏儿,晏儿只说此花与他性命相关,却并不愿详述。
“所以百姓还有传言,说殿下曾经受伤被一女子所救,那花定是那位女子爱惜之物,所以殿下将花绣与袖间以作两人信物,之所以迟迟未成婚,是在等那位女子。”
这下姜心柔不生气了,反而笑了起来:“这百姓们的想象力真是丰富。”
春华又忙到:“这个版本人们最相信的一个。”
此刻身在东宫的萧晏正在书房耐心画着一处庭院设计图,前日内务府差人来问,宫中的一些院落需要重新修葺,花园庭院多需要增添些景致,问他有何特别的要求。
他脑海里瞬时浮现出姐姐庭院的模样。
这些年过去,那里的场景,那里的一草一木,一房一树,那屋中的陈色,书桌上的芙蓉花灯,庭院里的钓鱼台,荷花池,秋千架,联排的灯擎,甚至是厨房外的瓜果菜园,都一点一点的在无数次的回忆里没有淡去,反而变得愈发清晰。
也许,只有造就出一方同样的庭院,这些画面才不会一直在他脑海里打转。
他也才能,得以解脱。
只是与姐姐那处相同的庭院,怕是无人能造出,毕竟夏菏,秋枫,春季梨花桃花,甚至还有寒冬腊梅,要如何同时出现?
虽然无法让那些景致同时出现,但尚可在四季轮回中圆满。
将设计图画好收起,叫来朱齐欢:“你将此画送去负责修葺建造的官员处,切记,务必按照画中所绘去建造,若有无法达成之处,需与我商量再做修整。”
“是,奴才会仔细交待。”
如此又是历经半载,院子建好,萧晏前去验收,远远看见熟悉的屋檐翘角,停住脚步不敢前行,转身离开。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有哪里不满意的地方,下官还可做修改……您倒是先看看。”
萧晏停步,官员追了上去:“都是按照您所绘图纸而建,此偏殿尚未挂匾额,不知殿下是否已经有了名字?”
萧晏再回头远远地看了那庭院一眼,此刻深秋,没有繁花疏影,也无萤火虫的荧光点点,更无彩蝶翩跹,这里,复制不出一个姐姐的世界。
这里,也未让他得以解脱。
如今他又已年长三岁,姐姐还是先前的样子吗?如此再过两年,他怕是要比她年纪大了吧。
思及此,笑容爬上嘴角,心情也难得的愉悦。
萧晏接过笔墨,放置在亭中石桌上,写下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
“思烟居。”
官员看着这三个字有些不解:“思烟居?”
这么简单明了的,思,顾名思议,为思念。
但这烟字?难道是太子殿下某位故人的名讳?
他不由地去看太子殿下此刻神情,太子殿下向来不苟言笑,此时他似乎心情很好,低头看着纸上的三个大字,满眼笑意,那眼神,还是从未见过的温柔。
官员感觉自己内心受到了重击,他可能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萧晏却不做解释,只对一旁的朱齐欢道:“挑选些做事细致的丫鬟婆子们日常搭理着这处院子,那厨房外的园子里,可种上应季的蔬果,那些花卉也要照顾妥当,确保到时节能有花开,还有这书房里的书架上,多寻些有趣的书籍回来放上,对了……”
萧晏忽然停住,不再多说。
建造的官员和朱齐欢都很诧异,太子殿下竟将此处要求吩咐的事无巨细,莫不是要在这里住下?
朱齐欢见状,恭敬道:“奴才遵命。”
萧晏点头,又道:“还有,此处平时无我允许,旁人皆不可入。”
“是。”
待萧晏离开,负责督造的官员诧异道:“此处莫不是殿下为哪位故人所建?”
朱齐欢听他此言有理,但他自殿下小时候就随身伺候,却并不见殿下有哪位名为“烟”的朋友。